夏星辞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手里攥着那把黑色的伞，指腹反复摩挲着伞柄上的计算机图案。
傍晚的风带着点烧烤的焦香，混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把秋夜的微凉都烘得暖融融的。
江熠说好了六点五十在这儿等他。
夏星辞低头看了看表，六点西十五。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
林小满说他穿这件显得“人模人样”，还硬塞给了他一小瓶香水，说是“能增加魅力值”。
他没敢喷，就揣在口袋里，瓶身的冰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在提醒他某种隐秘的紧张。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星辞猛地转过身，差点把手里的伞掉在地上。
江熠站在几步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头发用发胶抓得蓬松，比平时多了点利落的少年气。
他手里拎着个纸袋，不知道装了什么，沉甸甸的。
“刚到。”
夏星辞把伞递过去，“还你。”
江熠接过伞，随手靠在树干上，目光落在他衬衫上，挑了挑眉：“今天挺正式啊。”
夏星辞的耳根有点发烫：“……随便穿的。”
“挺好看的。”
江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西门走，“走吧，估计他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夏星辞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偶尔会在路面上交叠在一起。
江熠走得很稳，黑色的连帽衫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
夏星辞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他那边瞟，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
“袋子里装的什么？”
他没话找话地问。
“给他们带的饮料。”
江熠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发出玻璃瓶碰撞的轻响，“学生会那帮人，没饮料就像没油的车，转不动。”
夏星辞忍不住笑了笑。
他发现江熠总能用很简单的话把事情说得生动，像在代码里藏了个有趣的彩蛋。
出了西门，烧烤摊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红色的塑料棚子底下摆满了折叠桌，每张桌子上都亮着盏昏黄的小灯，烤串的滋滋声、碰杯的哐当声、说笑的喧闹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在那儿！”
有人冲他们挥了挥手，是计算机系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张弛，“熠哥，夏同学，这边！”
他们走过去时，桌上己经摆满了烤串和啤酒。
学生会的人基本都到了，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看到他们过来，立刻腾出两个空位。
苏晓晓也在，看到夏星辞，眼睛亮了亮：“夏同学，你今天唱得太好听了！
我录了视频，回头发给你！”
“谢谢。”
夏星辞在江熠旁边坐下，刚坐稳，张弛就递过来一瓶冰啤酒：“来一个？”
他连忙摆手：“我不太会喝酒。”
“没事，有饮料。”
江熠从纸袋里拿出瓶橙汁，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橙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晃出细碎的光，带着点甜腻的香气。
夏星辞接过来，指尖碰到江熠的手指，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飞快地收了回来。
“说真的熠哥，”张弛举起啤酒瓶，跟江熠碰了一下，“这次的灯光特效绝了，特别是最后那个金色的光斑，简首是点睛之笔！”
“主要是夏星辞的歌写得好。”
江熠喝了口啤酒，目光转向夏星辞，带着点笑意，“没听过这么干净的旋律。”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夸起来。
“夏同学看着冷冷的，唱起歌来这么温柔！”
“音乐系的果然不一样，气质都跟我们这些敲代码的不一样。”
“熠哥你俩配合这么好，以后不如组个组合？
‘代码与吉他’，肯定火！”
夏星辞的脸颊烫得厉害，低头猛喝了口橙汁，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也没压下心里的热。
他偷偷看了江熠一眼，对方正笑着跟张弛碰杯，嘴角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好像对那些起哄的话并不反感。
烤串一盘盘端上来，滋滋地冒着油。
江熠没怎么吃，总在帮他递纸巾、倒饮料。
看到他夹了块烤茄子却没找到筷子，立刻把自己面前的干净筷子递了过去；看到他杯子里的橙汁快喝完了，不动声色地又开了一瓶放在他手边。
这些小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却让夏星辞的心跳乱了节拍。
他想起小时候在南方小城，每次下大雨，妈妈总会把他的书包往怀里揣，自己淋着雨跑回家。
那种被人不动声色护着的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此刻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渗进心里。
“哎，夏同学，”苏晓晓突然开口，眼睛亮晶晶的，“你跟熠哥以前认识吗？
我总觉得你们俩站在一起特别搭。”
夏星辞刚塞进嘴里的烤串差点没咽下去，咳了两声：“……不认识，就是最近合作才熟悉的。”
“是吗？”
苏晓晓眨了眨眼，“可我上次看到熠哥在实验室听你弹吉他，那眼神，啧啧，跟看宝贝似的。”
“别瞎说。”
江熠敲了敲苏晓晓的脑袋，语气带着点无奈，却没真的生气，“人家是音乐系的才子，我不得认真听着？”
“我可没瞎说。”
苏晓晓捂着脑袋，笑嘻嘻地说，“熠哥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上次张弛求他改个程序，他说‘没空’，转头就帮夏同学调了三天的灯光特效。”
张弛在旁边连连点头：“就是！
我作证！
熠哥这是重色轻友！”
“滚蛋。”
江熠笑骂了一句，拿起一串烤鸡翅塞到张弛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夏星辞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啃着烤玉米，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把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有点痒，又有点甜，像烤玉米上抹的蜂蜜，黏黏糊糊地缠在心上。
他偷偷抬眼，看到江熠正看着他，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视线。
江熠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夏星辞则把脸埋得更低，差点把烤玉米的签子咬断。
烧烤摊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塑料瓶在桌上转了几圈，先是指向张弛，他选了真心话，被问“谈过几次恋爱”，红着脸说“三次”；接着指向苏晓晓，她选了大冒险，被要求给暗恋的人发一句“我喜欢你”，结果发完脸比张弛还红。
瓶子再次转起来，慢悠悠地晃了几圈，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夏星辞面前。
“哦——”起哄声立刻响起来，“到夏同学了！”
夏星辞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张弛笑得不怀好意。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真心话。”
“行！”
张弛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音调，“那我问了——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像颗炸雷，在夏星辞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
他的脸“唰”地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周围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熠，对方正低头看着桌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瓶的标签，看不清表情。
“有……有吗？”
苏晓晓追问了一句，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夏星辞的嘴唇动了动，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江熠身上，看到他耳朵尖好像有点红，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像烤串上的火星，烫得人想缩手，又忍不住靠近。
“……有。”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哇！”
起哄声更大了，“是谁啊？
我们认识吗？”
夏星辞的脸更红了，摇了摇头，死活不肯再说。
张弛还想追问，被江熠拦了下来：“行了，真心话问完了，继续转瓶子。”
他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瓶子再次转起来，这一次指向了江熠。
“熠哥！
到你了！”
张弛眼睛一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熠抬起头，目光扫过桌上的人，最后落在夏星辞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大冒险。”
“好嘞！”
张弛拍了下手，眼珠转了转，“那我罚你……跟你右手边的人喝交杯酒！”
江熠的右手边，正是夏星辞。
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连烧烤的滋滋声都好像停了。
夏星辞的心脏“怦怦”地跳着，快得像要撞破胸膛。
他看到江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探究，又有点别的什么，像深水里的光，看不真切。
“怎么？
熠哥不敢了？”
张弛故意激他。
江熠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又把夏星辞面前的橙汁瓶递给他，示意他拿起来。
“来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夏星辞的手指抖得厉害，半天没敢接。
周围的人开始倒计时：“三、二、一……”就在“一”落下的瞬间，他闭了闭眼，猛地抓起橙汁瓶。
江熠的胳膊绕了过来，温热的手臂碰到他的胳膊，像有电流窜过。
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别扭又亲密的弧度。
夏星辞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睛只盯着橙汁瓶上的标签。
他能闻到江熠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着点啤酒的麦香，是很干净的味道。
“干一个！”
张弛喊了一声。
江熠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夏星辞也跟着抿了口橙汁。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脸上的热度。
交杯酒喝得仓促又狼狈，两人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像触电似的弹开。
夏星辞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还残留着江熠胳膊的温度。
他不敢看任何人，只能假装专心致志地盯着桌角的裂缝。
接下来的游戏，夏星辞没再参与，只是坐在旁边默默地喝着橙汁。
江熠也没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聊天，偶尔会往他这边看一眼，目光短暂地碰在一起，又飞快地移开，像在跳一支无声的探戈。
庆功宴散场时，己经快十点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学校走，张弛搂着苏晓晓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江熠和夏星辞走在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刚才……”夏星辞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游戏而己。”
江熠打断他，语气很自然，“别往心里去。”
“嗯。”
夏星辞低下头，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像刚咬了口没熟的柿子，涩涩的。
走到西门时，江熠突然停下脚步：“对了，下周六有个编程大赛的宣讲会，在大礼堂，你有空吗？”
夏星辞愣了一下：“我去干什么？”
“带你去看看。”
江熠笑了笑，“让你知道代码不只是冷冰冰的字符，也能玩出花来。”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在邀请朋友去看场电影。
夏星辞看着他眼睛里的光，点了点头：“好。”
“那周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嗯。”
回到宿舍，林小满还没睡，正对着电脑傻笑。
看到夏星辞进来，立刻凑过来：“星辞哥，庆功宴怎么样？
跟江熠学长进展如何？”
夏星辞没理他，脱下衬衫扔到床上，转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还泛着红，眼睛亮得有点吓人。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扑脸，冰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烧烤摊昏黄的灯光，交杯酒时碰到的手臂，还有江熠说“带你去看看”时眼里的光。
那些画面像被烤串的烟火气熏过，带着点模糊的暖，在心里挥之不去。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江熠的聊天界面。
上次那个笑脸表情还停留在屏幕上，他犹豫了很久，打下一行字：“今天的橙汁很好喝，谢谢。”
想了想，又觉得太刻意，删掉了。
重新打：“周六见。”
发送之后，他把手机扔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黑暗中，心跳声格外清晰，像在敲着某种期待的节拍。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夏星辞盯着那道光，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代码和吉他的***，真的能奏出不一样的旋律。
就像此刻的心跳，乱了节奏，却莫名好听。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江熠的回复：“周六见。”
后面跟着个吉他的表情。
夏星辞看着那个小小的吉他图案，忍不住笑了。
他把手机抱在怀里，像抱着个秘密，在秋夜的寂静里，慢慢沉入梦乡。
梦里有烧烤摊的烟火气，有交杯酒的温度，还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正笑着对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