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追杀
滔天的洪水失去了最初的爆发性冲击，却依旧在小镇的低洼地带肆虐，裹挟着碎裂的木石和惊恐的哭喊。
宋堇禾站在混乱的中心，浑身湿透，墨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曾被认为“无用”的手，此刻却残留着引动汪洋的、令人战栗的余温。
碧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茫然与……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不是对这股力量本身的恐惧，而是对它所揭示的、关于她自身根源的未知的恐惧。
水中那青鸟的流光，与记忆中模糊的、关于温暖与治愈的残影交织；而那毁灭性的洪流，又隐隐呼应着某种深植于血脉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志。
“怪物！
她是怪物！”
“抓住她！
不能让她再毁掉我们的镇子！”
恐慌的人群在短暂的失神后，愤怒和恐惧压过了理智。
有人拿起手边的棍棒，有人开始凝聚起微弱刚觉醒的异能，目光不善地围拢过来。
巴顿老匠人挤开人群，踉跄着冲到宋堇禾身前，张开双臂，用他那不再强壮的身躯挡住所有不善的视线。
“别动她！
她还是个孩子！
这只是……这只是意外！”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哀求。
“意外？
巴顿，你看看周围！
这能是意外吗？
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一个镇民怒吼道。
宋堇禾看着老人微微佝偻、却坚定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十八年来，这份沉默的守护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如今，却因她而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如同寒冰坠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的去留，恐怕由不得你们决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己立于不远处一段未倒塌的矮墙上。
冰蓝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容颜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眸，颜色浅淡，仿佛蕴藏着万载寒冰，此刻正平静无波地扫过混乱的场面，最终落在被围在中心的宋堇禾身上。
她的出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骚动的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镇上的守卫队长壮着胆子问道，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女子绝不普通。
南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定宋堇禾，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带她走的人。”
“凭什么！”
有人不服地喊道。
南枳终于缓缓移开视线，看向那名出声的镇民。
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抬了抬指尖。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一股极寒的气息弥漫开来，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霜，空气中多余的水汽瞬间化作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那些原本肆虐的水流，靠近她方向的边缘也开始变得滞涩，表面浮现出薄冰。
她没有动用任何强大的攻击，但这举重若轻的控冰能力，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瞬间影响，己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这绝非刚觉醒的、粗糙的异能所能比拟。
“就凭这个。”
她淡淡地说，语气里没有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守卫队长脸色发白，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
其他人也被这股寒意冻得瑟瑟发抖，围拢的圈子不自觉地扩大了一些。
南枳这才重新看向宋堇禾，朝她伸出手，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融化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跟我走。”
她的声音比刚才略微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宋堇禾看着她，碧瞳中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要带她走？
她身上那种强大的、冰冷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却又隐隐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梦境边缘出现过。
巴顿紧紧抓着宋堇禾的手，浑浊的眼睛看着南枳，充满了挣扎和不舍，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声音对宋堇禾说：“堇禾……跟她去吧。
这里……容不下你了。”
他知道，今日之事绝非终点，这个他捡来的孩子，身上背负着他无法想象也无力保护的东西。
宋堇禾看着老人眼中浑浊的泪水，心脏一阵刺痛。
她最终，还是要成为孤身一人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远处急速逼近！
那气息带着一种灼热的恶意，与南枳周身散发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并且……与宋堇禾记忆中某个模糊而危险的片段隐隐重合！
南枳脸色微变，一首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冰锥。
“来不及了！”
她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己如鬼魅般出现在宋堇禾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宋堇禾抗在了肩上。
她看起来细挑柔弱，力道却大得惊人。
“巴顿爷爷！”
宋堇禾惊呼，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走！”
南枳低喝一声，另一只手凌空一挥，一道厚重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挡在了她们与破空声来袭的方向之间！
几乎在冰墙形成的瞬间，几道幽绿色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攻击狠狠撞在冰墙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冰屑西溅！
“带她走！”
巴顿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宋堇禾，浑浊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毅然转身，面向冰墙之后隐约可见的、带着不祥幽光的身影。
南枳不再犹豫，强拉着宋堇禾，足下凝结出冰晶之路，身影如电，朝着与追兵相反、也是与小镇背离的方向，疾驰而去。
宋堇禾最后回头看到的，是冰墙在更多幽绿攻击下轰然碎裂的景象，以及巴顿爷爷那瘦小却决绝的背影，被爆炸的能量和弥漫的烟尘吞没……寒风裹挟着冰晶，刮过她的脸颊，如同刀割。
手腕上传来南枳冰冷的温度，前路是未知的逃亡，身后是可能永诀的温暖与再度降临的追杀。
她的十八岁觉醒日，以一场毁灭性的洪水开始，以守护者的陨落和被迫的逃离为序章，正式揭开了她扑朔迷离、暗流汹涌的命运帷幕。
而那枚贴在她胸口、曾被巴顿叮嘱要藏好的青色翎羽，在无人看见的衣襟之下，似乎因为某种极近的、同源气息的牵引，或是感受到了小主人剧烈的心绪波动，再次泛起了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