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缩着脖子跟在苏清寒身后,粗布短打沾了雾水,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他却故意把脚步放得轻快,嘴里还不停念叨:“苏主事,这赵老三是个倔脾气,上次我跟他借两个铜板买酒,他都瞪我半天,一会儿您可得多担待点。”
苏清寒没接话,目光扫过码头的船只——大多是些运货的乌篷船,船工们正弯腰搬卸货物,草鞋踩在湿滑的船板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她身上的玄色劲装早被雾水打湿了些,却依旧挺得笔首,腰间的长剑随着脚步轻晃,剑鞘上的铜环偶尔碰撞,声音在嘈杂的码头里显得格外清亮。
“前面那艘‘青头舫’就是赵老三的船。”
沈九指着不远处一艘挂着破帆的乌篷船,船尾坐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低头补着渔网,手里的梭子穿来穿去,动作却有些发颤。
两人刚走近,赵老三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沈九,又落在苏清寒身上,手里的梭子“啪嗒”掉在船板上。
“沈小子,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这位是……这位是镇抚司的苏主事,”沈九抢先开口,故意凑到赵老三身边,压低声音,“来问柳镖师的事,你可得好好说,别藏着掖着。”
他说着,趁赵老三愣神的功夫,飞快扫了眼他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关节处,有块浅褐色的老茧,是常年握笔、且练过特定手法才会有的痕迹,跟他爹当年手上的老茧一模一样。
苏清寒上前一步,声音平静:“赵老爷子,柳成半年前跟您一起押运过一批货物,我们想知道,那批货物是什么,运往哪里。”
赵老三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码头东侧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九心里一紧,下意识往苏清寒身后躲了躲,眼睛却飞快扫过去——三个蒙面人,都穿黑色短打,手里没拿刀,掌心却泛着暗黄色,是练过铁砂掌的征兆。
“小心!”
苏清寒反应极快,拔剑出鞘,剑光在雾里闪了一下,挡住了第一个蒙面人的掌风。
“砰”的一声闷响,苏清寒的身子微晃,蒙面人却被震得后退两步——她的剑法利落,却吃亏在掌法不精,对付铁砂掌有些吃力。
第二个蒙面人趁机扑向赵老三,掌心首逼他的胸口。
沈九眼看赵老三要遭殃,脚“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往蒙面人身上撞去,嘴里还喊着:“哎呀!
这船板太滑了!”
他的肩膀撞上蒙面人的胳膊,看似狼狈,实则用了藏锋诀的巧劲——内力敛在肩头,轻轻一撞就卸了蒙面人的掌力。
蒙面人被撞得一愣,沈九顺势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刺啦”一声,一块布片被扯了下来。
他把布片往苏清寒手里一扔,嚷嚷着:“苏主事!
这布质量不错,能做块帕子!”
说完,又故意往旁边一倒,刚好绊倒冲过来的第三个蒙面人,那蒙面人摔在船板上,溅起一滩泥水。
苏清寒接住布片,目光顿了顿——布片是靛蓝色的,边缘有镇抚司制式衣物特有的缝线,她抬头看向蒙面人,刚要追,却见三个蒙面人对视一眼,转身就往码头外跑,动作极快,转眼就消失在雾里。
“别追了。”
沈九从船板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追不上的!
再说我这胳膊,好像被撞着了,疼得厉害。”
苏清寒没理他的装腔作势,走到赵老三身边,见他还在发抖,便放缓了语气:“赵老爷子,您别怕,我们会保护您。”
沈九也凑过来,从怀里摸出个还热乎的馒头,递到赵老三手里:“老爷子,吃口热的,别吓着。
您看您,手都抖成这样了,是不是认识那些蒙面人?”
赵老三接过馒头,手指还是止不住地颤。
沈九看着他的手,心里更确定了——那老茧是察事密院的人练“飞笔传书”时磨出来的,赵老三跟柳成一样,都是密院遗孤。
他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赵老三,压低声音:“老爷子,您要是知道些啥,就跟苏主事说,不然下次那些人再来,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赵老三咬了口馒头,咽下去后,终于开口:“那些人……是来找‘东西’的。”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半年前我跟柳成押运的,不是货物,是个木盒子,柳成说,那盒子里的东西,能保住我们这些人的命。”
沈九心里一动,刚要再问,苏清寒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话。
她对赵老三说:“赵老爷子,您先跟我们回镇抚司,那里安全。
等您缓过来,再慢慢说。”
赵老三点点头,扶着船舷站起来,脚步还是有些不稳。
沈九赶紧上前扶他,手指碰到赵老三的手腕时,悄悄用了点力——赵老三的脉搏稳而有力,根本不像吓慌了的人,他刚才的发抖,怕是装的。
往镇抚司走的路上,雾渐渐散了,雨又开始下。
沈九扶着赵老三,故意走在后面,低声问:“老爷子,柳成手里的青玉佩,您见过吗?
刻着‘水’字的。”
赵老三的身子顿了一下,没回头,只含糊地说:“没见过。”
沈九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苏清寒,见她正捏着那块靛蓝色的布片,若有所思。
沈九知道,这布片是关键——蒙面人穿的是镇抚司的衣服,说明凶手就在镇抚司内部,而赵老三的装怂,怕是也藏着别的心思。
雨丝打在脸上,沈九摸了摸怀里的透骨钉,又想起赵老三手上的老茧,嘴角的笑淡了些。
这临安城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而他这个“混子”,怕是得早点把藏在骨子里的刀,磨得再亮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