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城风雪
一轮残月挂在天际，城墙尽头的积雪嵌出斑驳的阴影。
辰修屿背着包袱，在外城的青石路上快步向北。
他的脚步落在雪地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压制他呼吸的力量。
风卷着冰冷的雪粒钻入他衣角，辰修屿却一身单衣，只在肩头系着一块粗布，双手握着一柄旧剑。
无数个夜晚，他曾在这道城门下，从家族子弟到孤身流浪，只隔了短短一天。
他终于止步于辰府废墟前——三进院落，门楣塌陷，青瓦被火焰灼得焦黑。
熟悉的红漆大门如今只剩半扇，随北风轻晃，发出凄厉的咳声。
雪花飘落其上，仿佛要将一切罪恶掩埋。
辰修屿缓缓走入庭院。
墙角上残留着昨日战火的痕迹，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符箓和半熄的火炭。
他凝望那些符箓残卷——有的写着辰家祖传护宅阵式，有的只剩破败的模糊字迹。
昨夜的血腥和混乱仿佛在空气中未曾散去。
庭院中央，一具尸体掩于雪下，只露出一截衣袖。
辰修屿走过去，蹲身，掀开雪层。
那是他的三叔，己无气息，面色蜡黄，右手死死攥着一块残符。
他垂下眼帘，将三叔的手指缓缓摊开，将符箓取出。
残阵未成，死于破阵之际，所有希望一夜尽灭。
“辰家己毁，辰修屿，你该何去何从？”
耳畔仿佛响起父亲昔日的喃喃。
辰修屿握紧符箓，指尖渗出微痛。
昨夜突袭，来的不是外族贼寇，更非妖域异物，而是同为人族的陌生修士。
他们身着异门衣饰，不言一语，只留下横尸和一枚不属于辰家的魔宗令牌。
他起身，沿着残墙走到后院。
后院井旁有几块石板，那是他幼时练剑的地方。
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迹，有一片极新，血色尚未褪去。
辰修屿蹲下仔细观察，嗅到一丝异香——熟悉，却非家族常用的药性。
“外来的丹药？”
他低声自语，眉头紧皱。
夜风更冷。
他不自觉抬头，看到疏星下，一抹身影静静站在破败的院墙边。
辰修屿本能地后退半步，指尖紧扣剑柄。
“辰修屿？”
那人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冷的关切。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位青衫女子，身姿挺拔，眉目如画，袖口藏有细密的剑纹。
她神态疏离，却目光坚毅，像是风雪中唯一未被摧毁的剑骨。
“你是谁？”
辰修屿缓缓走近，脚步踏过旧雪，目光警觉。
女子微微一顿，朗声道：“古剑门弟子，晏无瑕。”
风雪无声，她的目光在废墟间流转，最终落在辰修屿脸上，轻轻皱眉。
“昨夜有异族修士出没，我奉师命巡查北疆。
此地血气翻涌，剑痕不合寻常。
我听闻辰家遭难，特此一探。”
辰修屿没有回答，只在她面前站定。
晏无瑕俯身捡起一截破碎的竹符，细细辨认上面失火前的阵纹。
“辰家护宅阵失效，是遭了阵法术破？”
她问，声音清冷。
“是。”
辰修屿声音低沉，“家族的符阵，被熟识之人逆解。
来犯之人用的是魔宗阵法。”
两人对峙在雪中，彼此呼吸散落成一团白雾。
辰修屿目光闪烁，晏无瑕却在院墙残缺处缓缓踱步。
“你可有见过来犯者容貌？”
晏无瑕问。
“皆蒙面。”
辰修屿答，“但有一魔宗令牌，落于堂中。”
晏无瑕听闻，神色微变。
她单手提剑，眼神中满是戒备：“魔宗近年在边城生事频繁，却鲜有如此大举。
辰家与魔宗有何恩怨，令他们动此杀机？”
辰修屿垂首，沉默片刻。
“家族曾拒魔宗招揽，守道不入邪途。”
晏无瑕点头，又见地面丹香未尽：“院中残留非凡丹气，此间有丹药宗的人么？”
辰修屿轻声道：“堂内曾有苏家药师来访，为家母治病。
但近月未见药宗之人，昨夜却见一人走过后院，步伐轻捷，衣角带丹药香气。”
晏无瑕眉头紧蹙：“苏家至善丹宗，与魔宗无涉，是否有人暗中投靠？”
北风一阵急，辰修屿神情渐冷。
“此事我必查到底。”
晏无瑕望向废墟深处，道：“之后你欲何为？”
“修道、复仇，”辰修屿低声道，“查清幕后真凶，洗净家族之耻。”
晏无瑕沉默片刻，目光在辰修屿身上停留。
“孤身一人，仙门路险。
家族既毁，世人欺你无靠，却不知剑骨自成。”
辰修屿微垂头，指尖划过残雪。
他回头望向深院，昔日穿堂、长廊、灯火阑珊，现在只剩寒风与孤影。
他终于将三叔尸身掩入雪中，合上双目，口中默诵古法咒语。
晏无瑕在一旁静静守候，未发一言。
等辰修屿起身，她递来一枚古剑门通令。
“北疆不安，古剑门暂收散修为伴，若有志守正，可随我共赴剑门。”
辰修屿接过令牌，手指微微颤抖。
“但我有仇未报，道未明。”
晏无瑕神色凝重，“天下大势，仙门亦非安稳。
你本可随剑门修行，待查清杀家真凶，斩断恩怨之后，再谈道途。”
两人对视，风雪中有无声的决意传递。
院外忽传急促马蹄声。
辰修屿抬头，只见一道黑影疾驰而至。
来者身着墨色长袍，袖口隐现魔宗纹饰，在破败的院墙下翻身下马。
“辰修屿。”
那人低声道，嗓音如冰。
辰修屿一步上前，剑随手掠过腰际。
“你是谁？
魔宗何以涉足我辰家？”
黑袍男子冷笑，眸色如墨，神态淡然。
“我名墨止安。
今夜不是为你而来，却也难得见孤家余孽。
家族之仇，你想寻，但世道远非你所知般简单。”
晏无瑕目光微动，剑未出鞘。
墨止安抬手，抛出一枚银色令牌，落在雪地。
“辰家覆灭，世家间自有因果。
你若想知背后缘由，仙门亦非净土，魔宗也有自己的道。
本座奉家命观势，非敌非友。”
辰修屿静静凝视那令牌，雪地上隐约浮现一枚血色纹章，似乎预示着更深的漩涡与危机。
墨止安倏地转身，步入夜色深处。
他的背影仿佛要消失于风雪之中。
晏无瑕收回目光，低声道：“此人非善类，你务必小心。”
辰修屿捧着魔宗令牌与古剑门通令，心头百感交集。
夜深人静，风雪将辰府彻底埋葬。
院墙外，北疆天地苍茫，所有前尘仇怨、未明因果，皆在这场风雪里埋下伏笔。
辰修屿站在废墟中央，望着晨曦隐现的天际，握紧手中残符和剑，目光冷峻而清澈。
无声誓言在心中升腾，新的旅途己于此刻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