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知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胸腔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咽着空气。
她下意识地死死按住左胸,掌心下,一颗健康的心脏正规律地、有力地跳动着,咚……咚……咚……沉稳而富有生机。
不是幻觉。
她……没死?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用力闭紧双眼,又猛地睁开。
眼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喝了一半早己冷透的咖啡,还有电脑屏幕上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数据分析文档。
一切都停留在那个周五的下午,停留在李姐捧着奶茶来找她帮忙,而更可怕的命运尚未降临之前的时刻。
她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鼠标,几乎是屏着呼吸,点开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日期,时间……赫然显示着,她回到了猝死的那一天!
距离部门领导张总拿着那份索命的“擎天”项目来找她,仅仅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她的意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彻底淹没。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一切悲剧开始的原点。
猝死前那刻骨铭心的痛苦,身体分崩离析的虚无感,以及走马灯里那无数个妥协、退让、最终汇聚成无尽遗憾的人生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灵魂里,灼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不能再接了……这次绝对不能再接了……”她捂着脸,低低地呢喃,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在心里疯狂地演练,模拟着如何在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说出那个重若千钧的“不”字。
光是想象张总那沉凝的表情,以及被拒绝后可能出现的惊愕、不悦乃至训斥,就让她手心冰凉,胃部一阵阵痉挛,熟悉的讨好型人格像无形的枷锁,开始收紧。
时间在极度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她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看向经理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那后面关着一头即将出笼的噬人猛兽。
终于,命运(或者说,悲剧的惯性)没有给她更多准备的时间。
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张总手里拿着那份她到死都无法忘记的、印着“擎天项目”醒目大字的文件夹,脸上是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凝重。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在开放办公区扫视一圈,掠过一个个下意识埋低脑袋的身影,然后,精准无误地,再次定格在她的身上。
来了!
林乐知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巨大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比猝死前那一刻更甚,如同冰冷的深海将她彻底淹没。
那是面对无法摆脱的轮回陷阱的终极绝望。
她看着张总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狂跳的心尖上。
她的手指紧紧抠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脑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而一片空白,几乎要窒息。
张总停在了她的工位旁,将那份沉重的文件夹,如同上一世一样,轻轻放在了她的桌面上,与那杯冷掉的咖啡并排。
“乐知,”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公司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后面的话,林乐知己经听不清了。
巨大的耳鸣声充斥着她的脑海,她只能看到领导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看到那份“擎天”项目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诅咒,一个她拼尽全力想要逃离,却再次被摆到面前的命运岔路口。
接受,可能就是又一次通往毁灭的轮回。
拒绝,则需要鼓起她过去二十几年人生中都未曾有过的、对抗整个环境压力的勇气。
她抬起头,看着领导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让她脸颊发烫,指尖却冰冷得如同浸在雪水里。
第一次,在领导布置任务时,她没有立刻低下头,谦卑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那句刻入骨髓的——“好的,张总。”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像一个在刑场上等待着未知判决的囚徒,那声“不”字,卡在喉咙深处,重若千钧,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