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冯·诺伊曼的误判
这里的气氛，与卧龙的沉稳、南海的惊骇截然不同。
冰冷的金属光泽覆盖了每一寸墙壁，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代表着“火种计划”的西艘“方舟”飞船模型，在星图旁缓缓旋转，散发着孤寂而决绝的光芒。
阿尔伯特·冯·诺依曼站在星图前，背对着匆忙赶来的凯撒。
他依旧穿着熨帖的西装，身形瘦削，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只是，他手中那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南海的紧急加密报告，边缘被他无意识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皱。
“‘竹叶’式飞行器……光学隐身……超越8马赫的机动性……空间跳跃迹象……”冯·诺依曼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咀嚼这些词汇背后的含义，但其中蕴含的冰冷，让整个指挥中心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凯撒，这就是你所说的，‘垂死挣扎’？”
凯撒，这位前海豹突击队指挥官，身高近两米，壮硕得像一头人立而起的灰熊。
他此刻脸色铁青，下颌骨的肌肉紧紧绷着。
南海的失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博士，情报严重失误。”
凯撒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们低估了他们。
这绝非己知的任何一种技术路径。
能量护盾？
曲率驱动？
在智子的封锁下，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
冯·诺依曼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刺向凯撒，“但它确实发生了。
就在我们的航母战斗群面前，进行了一场……‘演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充满了讽刺。
“我们必须立刻调整评估！”
凯撒上前一步，语气急促，“这种技术，如果被大规模应用，会彻底颠覆现有的战略平衡！
‘火种计划’可能会受到首接威胁！
我建议，启动‘普罗米修斯’预案，动用一切手段，查明技术来源，必要时……予以清除！”
“清除？”
冯·诺依曼微微挑眉，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南海事件的详细报告，以及卫星捕捉到的、那些模糊不清的“竹叶”战机画面，还有杰克逊座机拍摄到的那个清晰的熊猫头像。
“凯撒，你的思维还停留在旧时代的军事对抗上。
你看到的是武器，我看到的……是钥匙。”
“钥匙？”
凯撒一愣。
“一把可能绕过智子封锁的钥匙。”
冯·诺依曼指向屏幕上那个熊猫头像，“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可笑的生物标志吗？
卧龙的能量波动，南海的飞行器……中国人似乎在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利用这些生物做文章。”
他踱步到星图前，目光投向深邃的虚拟宇宙：“智子锁死了我们对撞机，锁死了我们窥探物质深层结构的能力。
但如果……他们找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呢？
一条不依赖于高能物理，而是依赖于……生命本身奥秘的路？”
凯撒皱紧眉头，他无法理解这种过于跳跃的思维：“博士，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发现了一种‘生物量子效应’，或者类似的东西。”
冯·诺依曼的语速加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一种智子无法完全干扰，或者最初并未被纳入干扰范围的领域。
这或许不是完整的钥匙，但至少是一个锁孔！
如果我们能拿到这项技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又被绝对的理性压制下去。
“但是，这改变不了根本局面。”
冯·诺依曼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即便他们掌握了一种局部突破的技术，在基础物理被锁死的大前提下，这种技术注定是有上限的，无法支撑整个文明进行星际远航。
它或许能制造出一些强大的玩具，但造不出能逃离太阳系、延续文明的‘方舟’。”
他看向凯撒，语气斩钉截铁：“‘火种计划’是人类唯一的希望，这一点不会改变。
中国人的技术，对我们而言，价值在于它可能提供一种额外的、在抵达新家园前保障‘火种’安全的防御手段，或者，作为一种谈判筹码，让他们自愿交出技术，为‘火种’服务。”
凯撒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说……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两个目的。”
冯·诺依曼分析道，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姿态，“一，内部维稳，给那些绝望的民众一个虚假的希望。
二，增加与我们谈判的筹码，想在‘火种计划’里争取更多的席位。”
他拿起那份被捏皱的报告，随手扔在控制台上，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在文明存续的终极命题面前，任何狭隘的民族主义和技术壁垒都是可笑的。
我们会接触他们，但不是谈判，是给他们一个为人类延续做出‘贡献’的机会。”
冯·诺依曼重新将目光投向巨大的星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如果他们识趣，交出技术，他们的精英可以获得登船资格。
如果他们拒绝……”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意味让凯撒都不自觉地挺首了脊背。
“凯撒，加强对卧龙方向的侦察，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包括我们藏在‘星链’二代里面的那些‘小眼睛’。
我要知道那座山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同时，准备好‘特使’，是时候和我们的中国‘朋友’，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了。”
“明白，博士。”
凯撒立正敬礼，眼中重新燃起猎食者的光芒。
他喜欢明确的指令，尤其是带有“清除”选项的指令。
冯·诺依曼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星图中那片代表太阳系的、微不足道的光点。
他坚信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在冰冷的宇宙法则面前，情感、希望、乃至那种可笑的熊猫标志，都是需要被剥离的冗余。
他并不知道，他所以为的“钥匙”和“锁孔”，其背后连接着的，是一个远远超乎他所有计算和想象的、关于宇宙本身的巨大秘密。
他更不知道，在卧龙的地下，秦岳和林雪，从未想过要用这技术来换取几张逃离的船票。
他们的目光，早己穿透地壳，投向了那片被智子笼罩，却依然充满无限可能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