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坐在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然后将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模糊成一片片浑浊的光斑。
今天是她的二十二岁生日,也是她父亲林国栋去世七周年的忌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厨房传来细微的声响。
那是陆景深在准备晚餐。
母亲周岚的房间门紧闭着,从早上去过墓地回来后,她就再没出来过。
每年的这一天,这个家都会自动陷入一种无声的默哀模式,生日蛋糕和长寿面,与父亲的遗像和香火气息诡异地共存。
林晚己经不记得上一次在生日时许愿是什么时候了。
愿望是留给对生活还有期待的人的,而她,早在七年前那个暴雨的夜晚,就被剥夺了期待的资格。
“小晚,吃饭了。”
陆景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转过身,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试图驱散一些清冷。
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奶油蛋糕,旁边,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卧着一个完美的荷包蛋。
没有生日歌,没有“Happy Birthday”的牌匾,这己经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陆景深为她递上筷子。
“妈呢?”
林晚问。
“我送进去了,她说没胃口,稍微吃了点就睡下了。”
陆景深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身形挺拔,眉眼深邃,只是那双总是看着她的眼睛,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谢谢。”
林晚接过筷子,声音平淡。
“尝尝面,看咸淡合不合适。”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然后移开。
林晚低下头,挑了一筷子面。
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汤头鲜美,面条筋道。
她知道,为了这碗面,他特意跟楼下那位北方籍的老师傅学了整整一个夏天。
“很好吃。”
她说。
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的雨声。
这七年,他们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相处的。
陆景深是父亲好友的儿子,十岁时因一场事故成了孤儿,被父亲接到家中。
父亲去世后,他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支撑这个家的责任,从一個沉默的少年,长成了一个更加沉默但无比可靠的男人。
他照顾情绪崩溃的母亲,处理父亲留下的混乱债务,打工赚取家用和她高昂的大学学费……他做得无可挑剔,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填补了父亲离开后留下的巨大空洞。
可林晚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她是感激他的,如果没有陆景深,她和母亲可能早就被生活的巨浪吞噬了。
但这份感激里,掺杂着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愧疚,因为他替她扛起了本属于她的重担;又或许是一种莫名的抗拒,抗拒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此深刻地介入她的人生,让她连放纵自己沉沦的资格都没有。
吃完饭,林晚帮着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
陆景深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动作自然地走到水槽边。
林晚没有坚持,她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背似乎能扛起所有重量。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辛苦了”,或者“你也早点休息”,但最终,那些话还是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小晚。”
他忽然叫住她。
林晚回头。
陆景深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包装朴素的小盒子。
“生日礼物。”
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林晚愣了一下,接过。
盒子的质感很好,沉甸甸的。
“打开看看。”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盒盖,一枚精致的胸针静静地躺在里面。
不是常见的花朵或动物造型,而是一枚设计极其简约的铂金羽毛,羽毛的末端,镶嵌着一颗极小却光芒璀璨的钻石。
它很美,美得低调而又有力量,完全不像陆景深平时会挑选的东西。
他送她的礼物,以往大多是实用的书籍、文具,或者保暖的围巾手套。
“这……太贵重了。”
林晚有些无措。
“不贵重。”
陆景深看着她,目光深沉,“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希望你……能稍微轻松一点。”
他的话语总是这样简洁,甚至有些笨拙。
希望她能轻松一点?
像羽毛一样吗?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谢谢。”
她合上盖子,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我很喜欢。”
陆景深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晚安。”
他说。
“晚安……哥。”
她转身进了房间,关上门,将那枚胸针放在书桌上。
台灯的光线洒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看着那光芒,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个家,因为陆景深的存在而得以维系,但也因为他无处不在的守护,让她时刻铭记着那份沉重的过去,以及她必须坚强、不能倒下的责任。
她吹熄了心里刚刚因为那枚羽毛胸针而燃起的一小簇微弱火苗。
许愿?
她还能许什么愿呢?
愿望,是这世上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