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墨韵与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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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苏家绣坊仿佛一架绷紧的织机,每一根线都扯到了极致。

婉卿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那幅《瑶池献寿图》中。

王通判家的要求果然苛刻,画样繁复,人物众多,云纹蟠桃、仙鹤鹿猿,无一不需极尽工巧。

她需得先用细毫笔在绢面上勾勒底稿,再斟酌配色,选用不同的针法来表现质感与层次。

白日里,她要照料父亲汤药,督促永安功课,应付偶尔上门的债主,只能挤出零碎时间描稿分线。

真正的绣制,大多在夜深人静时进行。

油灯下,她眼眸酸涩,指尖被针硌出深痕,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幅绣品,是她眼下唯一的指望。

父亲苏敬的病时好时坏,清醒时,看到女儿伏案操劳,眼中尽是愧疚与心疼。

“锦儿……是阿爹拖累了你……”他气息微弱,“这双手……本该只拈花针,描锦绣……”婉卿总是放下针线,为他掖好被角,柔声安慰:“阿爹说的哪里话。

没有您教的手艺,女儿如今才真不知如何是好。

您安心养病,一切有女儿呢。”

话虽如此,压力却实实在在。

家里的存粮日渐减少,药钱却一日不能断。

那日林夫人给的部分预支工钱,转眼又填了债窟和药罐。

这日,婉卿需配制一种特殊的金线来绣西王母衣袍上的蟠龙纹样。

寻常的金银线光泽虽好,却略显呆板。

她记得父亲曾提过,江南有种“盘金绣”的技法,需将极细的金箔裹于丝线之外,再以特殊针法盘绕铺缀,方能显出华贵流动的光彩。

但汴京的丝线铺子,未必有这等上好材料。

无奈之下,她想起御街东头有一家颇负盛名的“墨韵斋”,不仅售卖文房西宝,也兼营些画绢、彩墨、乃至上好的刺绣原料,据说店主眼界甚高,货源精良。

将父亲安顿好,嘱咐永安看家,婉卿揣着仅剩的几钱碎银,出了门。

“墨韵斋”果然气派不凡,店内清幽,墨香与纸香混合,沁人心脾。

西壁悬挂着山水字画,柜台内陈列着各式砚台毛笔。

客人不多,皆是衣冠楚楚之辈。

婉卿一身半旧不新的素色衣裙,置身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定了定神,走向柜台,一位伙计迎上来,目光略带审视。

“请问,贵店可有售卖裹了金箔的绣线?

要极细的那种。”

婉卿轻声问道。

伙计皱了皱眉:“金线?

有是有,不过价格不菲。

小娘子要多少?”

听了报价,婉卿心下黯然,她带的钱远远不够。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小心包裹着的一小块绣样,是她为《瑶池献寿图》试绣的一小片云纹,用了多种晕色针法,云气缭绕,栩栩如生。

“小哥,可否以此作抵?

我急需此线完成一件重要绣品,待交了工,定来补齐差价。”

她声音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伙计面露难色,正欲拒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事?”

婉卿回头,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从内间走出。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俊,气质儒雅,目光沉静温和,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册。

正是那日马车中的男子。

伙计忙躬身:“少东家。

这位小娘子想赊购金线,欲以绣样作抵。”

男子的目光落在婉卿脸上,微微一怔,随即看向她手中的绣样。

他接过,仔细看了看那片云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这云纹的针法,似是苏绣中的‘散套针’与‘施针’结合,晕色过渡如此自然,非高手不能为。”

他抬眼看向婉卿,语气平和,“是小娘子所绣?”

婉卿没想到他竟懂刺绣技法,心下诧异,点头道:“是。

公子好眼力。”

“你要绣何物,需用此等金线?”

“是一幅《瑶池献寿图》。”

婉卿如实相告。

男子沉吟片刻,对伙计道:“取两绞上好的‘盘金线’予这位小娘子。”

他又对婉卿道,“此线且先用着。

绣品完成后,若有余暇,可否请小娘子为小店绣一幅小型画屏?

题材不拘,工料由小店出,工钱便抵这金线之资,如何?”

他言辞恳切,毫无施舍之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桩公平交易。

婉卿心中感激,知他是有意相助又顾全自己颜面,连忙敛衽行礼:“谢公子,婉卿定当尽力。”

“在下顾云深。”

男子微微一笑,“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

“民女苏婉卿。”

顾云深颔首,让伙计包好金线。

婉卿再次道谢,抱着那金贵无比的丝线,如同抱着希望,匆匆离去。

顾云深望着她略显单薄却挺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又落回手中那片小小的绣样上,指尖轻轻拂过细腻的针脚,眼中若有所思。

婉卿得了金线,如虎添翼,日夜赶工。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这日,她正在坊内埋头刺绣,几个穿着公服的人突然闯入,为首的是个面色倨傲的衙役。

“谁是苏敬?”

衙役高声喝道。

永安吓得躲到姐姐身后。

婉卿心中一惊,放下针线起身:“官爷,家父病重卧床,有何事可与民女说。”

“病重?”

衙役冷笑一声,“有人告发你们苏家绣坊以次充好,用了禁用的茜草染线,污了贵人衣物,致使贵体不适!

跟我们走一趟吧!”

婉卿脑中“嗡”的一声。

茜草染线色泽鲜艳不易褪色,但因其原料处理不当可能引起部分人肌肤不适,宫中及高门大户早己明令禁用,苏家绣坊从未用过此物!

这分明是诬告!

“官爷明鉴!

我苏家绝未用过茜草染线!

此事定有误会!”

“有无误会,到了衙门自有分晓!

要么交出苏敬,要么你这小娘子跟我们走!”

衙役态度蛮横,上前便要拿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迈步而入,他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朗之气,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为首的衙役身上,嘴角似笑非笑。

“刘班头,好大的威风。

苏老师傅是家母颇为赏识的绣匠,不知犯了何事,劳动你亲自来拿人?”

那刘班头一见来人,倨傲之色顿时收敛,忙躬身赔笑:“原来是赵……赵公子。

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有人递了状子,说这苏家……状子?”

赵珩打断他,从怀中随意取出一块腰牌,在刘班头眼前一晃,“巧了,我今日正好约了开封府的推官王大人品茶。

不如我顺道替你问问,是哪位大人接的这状子,又是依据哪条律例,不由分说便要拿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问罪?”

刘班头额角瞬间冒出冷汗,腰牌上那隐约的纹饰让他心惊肉跳。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苏家竟是有人护着的!

而且来头似乎不小!

“这……这……想必是底下人弄错了,弄错了……”刘班头连忙改口,“小的这就回去核查!

打扰了,打扰了!”

说罢,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

婉卿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赵公子”,他转身看向她,目光在她因紧张而微红的脸颊和那双因长期握针而略显粗糙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笑容变得真切了些。

“苏姑娘受惊了。

在下赵珩,途经此地,恰逢其会。”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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