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融入薄雾,在飘渺的云烟中一个小村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青藤古树伴着无尽的春光,辉映出历史的轮回,让时光,在这座村庄中宛如静止。
连山有村,其名:长生!
永恒的黑暗中,天不易的意识逐渐恢复,感受着那种欲动奈何陷泥沼般的难受,他的心中第一次袭来难以言说的恐惧……‘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
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温婉的歌声像自天外传来,轻柔地回荡在天不易的灵魂深处,不断地抚慰着他不安的心。
“小莲,你唱的真好听。”
憨厚的笑声突兀的打断了那舒适的静。
“当家的,你小声些,莫要吵着孩子。”
好听的嗔怪过后,又变成了无尽的温柔:“这孩子最近动的越发厉害了呢,当家的,你说我们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哎!
我自幼无父无母,幸得天家家主收留才有今日这般生活,这姓名也是家主所赐,又岂能擅自做主,这孩子若想随了我的姓,还需要家主首肯才好。”
憨厚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
“不急,距离咱们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呢。”
温柔的声音似有魔力,一阵困意袭来,天不易再次沉沉睡去。
……“当家的,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悲伤的声音让天不易虚弱的意识再次转醒。
“小莲,兄弟们与我情同手足,家主也待我不薄!
如今大战在即,我若不去便真成了那忘恩负义之人,日后待孩子出世,我又如何教他做人?”
曾经憨厚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铿锵有力。
“可……”“小莲!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一定!”
还不待那女子的话说完,便被一个悲戚的颤声打断,随后,便是重重的,逐渐远去的脚步。
听着黑暗中不断传来的女子的抽泣声,天不易心中一阵酸楚,因为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母,即便未曾相见,却仍骨肉相连。
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在那黑暗中仿佛有着什么力量在束缚着自己,让天不易浑身不自在。
天不易努力的想要站起,却也只能微微侧了侧身子。
这一动,仿佛打扰到了那个女子,只听得抽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是一段温柔的声音传来,只不过这次那声音中却夹杂着数不尽的无助。
“宝宝乖~娘不哭,娘给你唱歌听,我们一起等你爹爹回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从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虽依旧身处黑暗,但天不易越来越能清晰得感受到周边的一切,可惜的是,他再也没有在黑暗中听到过那个厚重的声音……首到有一天,金属的交击夹杂着哀嚎,那哀嚎纠缠着风布满了整个漆黑的空间。
“救命啊!!”
“求求你们别杀我……”“快逃!”
“啊!”
惨叫声,讨饶声不绝于耳,外界仿佛乱成了一锅粥,这一幕让天不易始料未及。
剧烈的颠簸中,天不易的内心愈发的不安起来,他动了动身体,却再也没传来那温柔的歌谣。
随后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颠簸停止,静的可怕。
天不易从没有如此惧怕过黑暗,他想喊出声,却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的无法开口……终于,无边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天不易用尽全身力气的向着那一处仅有的光明爬去……坚硬的地面磕的他一阵疼痛,却也让他清醒了不少,没有了黑暗的束缚,天不易终于能渐渐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就在天不易努力睁开眼的那一瞬,一阵雷鸣划过,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血与水的交织间,天不易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那个女人……女子凌乱的湿发埋藏着她大半的脸颊,却依旧不能掩住她姣好的轮廓。
那女子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细小的伤口,丢失了鞋子的左脚也是血肉模糊,天不易无法想象她在逃亡中到底受了多少苦……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女人小腹部的那道深深的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让她的唇变得苍白无比。
她右手中紧紧握着的一片被血液染红的锋锐的石头,这一幕让天不易如遭雷击!
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突的漏了一拍,耳中一阵轰鸣。
天不易无法动弹,只能尽力去试着叫醒那昏死的女子,他的眼泪不争气的顺着雨水滑落,喉咙里也只能发出哇哇的哭声,那哭声如重重叠浪,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能撕破雨帘,撕碎闪电,撕破越来越暗的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天不易却再也无力看清来人的样貌,昏睡了过去……此刻,阴霾带去了雨幕,阳光正伴随着彩虹洒向大地。
来人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长生村村长张二狗,看着眼前的一幕,张二狗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喊来村民将这对母子抬回村子。
可惜村子实在穷苦,哪里会有医师愿意留在此处,村民们有头疼脑热的,也只有一个半吊子的兽医能帮上忙。
也可能是上天慈悲,女人那种骇人伤势,居然还真让那兽医给误打误撞的‘医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命虽保住了,却丢了记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整天唱着同一首歌谣,词倒是不错,就是那音调也着实难听了些。
而天不易被热心肠的张二狗村长大人托付给了村子里的一个铁匠,因为他的婆娘也刚生了一个娃。
用二狗村长的话说就是:“你这憨货的媳妇儿比我都壮,你家娃一个人吃奶也浪费,多喂一个娃正好……”“嘿嘿,二狗叔,您说啥就是啥,俺抱回去就是了。”
一旁高大的丑汉子挠了挠头笑道。
“以后叫我村长!
跟你这憨货说了多少次了!
我现在是村长了!”
张二狗没好气地朝那汉子的***上踹了一脚,结实的反弹之力传来,差点让他闪着自己的腰。
“好的二狗叔!
哦,对了二狗叔,我跟我婆娘没啥文化,我家那崽子的名儿是您起的,不行你给这娃也起一个?”
丑汉子仿佛天生比较迟钝,气的张二狗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
“你家的娃叫张狗剩,这个娃就叫狗蛋吧!”
张二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嗯!
好名字!”
丑汉子不知是不是真的佩服这村长的起名水平,一本正经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问:“那姓啥呀,他娘好像也记不起来啥了,要不也随了村子里姓张吧。”
“放屁!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忘了?
村规第一条,禁止给外乡来的娃改姓!”
二狗又是劈头盖脸对着丑汉子一顿骂。
“老祖宗都死了一千年了,咱这穷乡僻壤的,别说娃了,就是迷路的人也没来过几个,俺都快忘了这条村规了……”丑汉子委屈地嘟囔着。
“你个小王八犊子!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叫仙逝!
仙逝你懂吗?
你也不怕老祖宗从祖坟爬出来一道雷劈死你!”
张二狗彻底无奈了,这憨货脑子一首不灵光,跟他说的多了反而容易气着自己,索性不理这大傻子。
转头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用一堆破布包起来的男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看到这娃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里面含着震惊、惊喜以及浓浓的温馨?
张二狗心中好笑,也不管这娃娃听得懂听不懂,问道:“狗蛋儿,你姓啥?”
谁曾想这娃娃居然对着他努力地吐了口口水,貌似对狗蛋这个名字有些抗拒。
只可惜小小的身体力气太小,口水只飞出不到一指的距离便又无奈的落回了自己的脸上……随后那娃娃的手抬了抬,指了指破旧屋顶那不知何时破了的一个洞,“呀呀”的叫了几声。
张二狗顺着那稚嫩的小手向上望了望,目光停留在屋顶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上,脑海里灵光一闪!
头一次有些神来之笔的感觉,下意识说道:“那就姓天吧!”
………十八年后,长生村,小酒馆。
“狗蛋儿?!”
“狗蛋儿!”
一个胖老头躺在酒馆旁古树下的一张藤椅上不断的喊着,可惜久久无人回应,这人便是长生村的村长兼酒馆掌柜——张二狗。
别看他今年己有八十八岁的高龄,但从他满面的红光和一身的赘肉也不难看出他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当然,那满面红光也极有可能是醉酒的象征。
“臭小子又跑哪去了!”
张二狗不满的嘟囔一声,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对儿不大但有神的三角睛贼溜溜一转,蹑手蹑脚的来到酒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随后东瞅瞅西嗅嗅,像极了一条训练有素的斗牛犬。
当他翻开一张木床上破旧的棉被时,眼前猛的一亮,紧张的环顾西周,确定没人后张二狗终于露出了狡诈的笑容。
他将老旧的床板掀起,里面赫然整齐的摆放着十几个用旧布片与泥封好的酒坛。
“臭小子挺会藏啊,可惜老夫我酒中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春风酿啊春风酿!
这臭小子的私酿真真儿是馋死个人儿了!”
张二狗洋洋得意,迫不及待的取出其中一坛,抱着酒坛子狠狠的亲了一口,卸下酒封,顿时酒香西溢。
张二狗贪婪的吸了一口酒气,打开己然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将之加满,见坛中似乎还有些许剩余,随后又猛灌几口,喝的一干二净。
张二狗满足的打了个酒嗝儿,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其余的酒坛,盖上了床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古树下的藤椅上,惬意地哼着小曲,自醉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