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钝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意识,尚未完全散去,
鼻腔里就灌满了劣质麻袋那令人作呕的塑胶味和尘土气息。
粗糙的布料反复摩擦着娇嫩的脸颊,带来***辣的刺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砂纸。
我像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被人毫不怜惜地扔在冰冷坚硬的车后座上,
手脚被粗糙的麻绳以极其专业的手法捆得死紧,血液流通受阻,
手腕和脚踝处传来阵阵刺麻和冰凉,连挣扎的力气都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与恐惧抽干了。
“别他妈乱动!” 一个粗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的男声在我耳边猛地炸开,紧接着,
一只沾着湿冷泥泞的靴子狠狠踹在了我的小腿骨上,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蜷缩起来,
倒抽一口冷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与汗水混合,糊在蒙头的麻袋里,又闷又热,
几乎令人窒息。我叫林晚,一个扔在人海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上班族,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按部就班的文职工作。今晚不过是加班晚了些,
刚走出那座灯火通明却人情冷漠的写字楼,拐进通往地铁站的、相对僻静的小巷,
就被两个如同从阴影里钻出来的蒙面人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拖拽了进去。
路灯昏黄的光在我被蒙上麻袋前最后绝望地闪了一下,像濒死者的最后一眼。
我只来得及瞥见他们身上统一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
以及其中一人手中那根在微弱光线下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实心铁棍。“你们要干什么?
要钱我给!我爸妈有钱,我可以让他们打给你们!求求你们别伤害我!
”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眼泪混着汗水肆无忌惮地往下淌,浸湿了麻袋的内衬,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然而,
我的哀求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们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沉默地执行着指令。
面包车发动起来,老旧的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震得我本就紧绷的耳膜嗡嗡作响。
车身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剧烈颠簸,我像一袋毫无价值的土豆,
在冰冷滑腻的座椅上无助地滚来滚去,“砰”的一声闷响,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车门上,
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边缘泛起一片模糊的黑影。
极度的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让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抽屉里那本才看了一半的、封面有些卷边的小说、窗台上那盆可能已经缺水的绿萝……最后,
一个冰冷的问题攫住了我——我会不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
死在这个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移动铁盒里?不知道在黑暗和颠簸中煎熬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车终于停了。引擎熄火后,死寂瞬间降临,反而更让人心慌。
我被人粗暴地拽着头发拖下车,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脚下的路坑坑洼洼,
尖锐的石子透过薄薄的鞋底硌得我脚心钻心地疼。
一股冰冷的、带着土腥味和腐烂霉味的空气瞬间取代了车内的浑浊,让我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这才惊觉自己身上只穿着办公室的薄衬衫,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夜的寒凉。“咚”的一声闷响,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进了一个地方,身体与坚硬冰冷的地面猛烈撞击,
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随即,头上的麻袋被猛地扯开,
突如其来的、哪怕极其微弱的光线也让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好一会儿才敢慢慢睁开。
第一章 黑暗里的 “野兽”视线所及,是一片近乎凝固的浓稠黑暗。我花了好几秒钟,
才勉强适应这极低的光线,看清自己身处何地。这是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
或者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地窖。墙壁是***的、粗糙不平的水泥,上面爬满了深色的青苔,
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地面同样冰冷坚硬,
散落着碎砖块、石子和几根扭曲生锈的钢筋,角落里堆积着一团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布,
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味道——泥土的腥气、物体长期潮湿腐烂产生的霉味,
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微妙气息。唯一的微弱光源,
来自远处墙角一个极小的、布满蛛网和污垢的气窗。那点灰蒙蒙的光,吝啬地透进来,
勉强勾勒出室内物体的模糊轮廓,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和压抑。
“有人吗?……救命……” 我试探着,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声音因为恐惧和干渴而嘶哑不堪。然而,回应我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在逼仄的空间里碰撞、消散,显得格外孤单和绝望。难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我蜷缩起身体,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寂静和恐惧吞噬的时候,突然间,
从那个堆着破布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极轻、但却异常清晰的呼吸声——那不是我的!
那呼吸声很重,
带着一种压抑的、仿佛受伤野兽在警惕时发出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喘息,一下,
又一下,在死寂的黑暗里,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里有东西!活的东西!“你…… 你是谁?” 我声音发颤,
带着无法抑制的哭音,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潮湿的水泥墙,退无可退。
脚后跟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
在这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那团模糊的黑影猛地动了一下!
伴随着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哗啦”声。“啊——!” 我吓得失声尖叫,
恐惧压倒了一切,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角落,可刚踉跄着跑出两步,
就“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对面的墙壁上,额角传来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疼得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
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比起那些绑架我的、至少还能沟通的绑匪,
这黑暗里不知名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东西”,更让我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角落里的动静停了,那沉重的呼吸声也似乎屏住了片刻,随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压抑的节奏。
我维持着抱头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四肢百骸,
我才敢慢慢抬起头,再次鼓起勇气看向那个角落。那团黑影似乎又恢复了静止,蜷缩在那里,
一动不动,只有那持续不断的、沉重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物”。
也许…… 他也是被绑来的?和我一样的受害者?这个念头像一缕微弱的烛光,
稍微驱散了一些我心头的寒意。如果是受害者,那他可能知道更多信息?或者,
至少…… 能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我舔了舔干裂得起皮的嘴唇,
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用手撑着地面,
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角落挪动过去,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离得越近,
我越能看清那团黑影的轮廓——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以极其防御的姿态蜷缩在破布里的人。
他看起来很高大,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肩宽腿长的修长骨架。头发很长,
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像一团枯草,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像是被暴力撕扯过,原本的颜色和款式完全无法辨认,上面沾满了深褐色的、板结的污渍,
分不清是干涸的血迹、泥泞还是其他什么。他的胳膊***在外面,
我借着气窗透来的那点微光,清晰地看到他的小臂上有一道非常长的伤口,
从肘部一直延伸到手腕附近,皮肉外翻,边缘红肿不堪,中间部分甚至已经化脓,
泛着不正常的黄白色,散发出隐隐的腥臭气味。“你…… 你也是被绑来的吗?
” 我停在离他大约一米远、一个自以为相对安全的距离,用气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生怕惊扰了他。他没有回答,甚至连最细微的动弹都没有,就像一尊彻底失去生命力的石雕,
只有那沉重的呼吸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难道他昏过去了?或者伤得太重,无法回应?
我又壮着胆子往前挪动了一小步,想试着看清他被头发遮住的脸:“我叫林晚,树林的林,
夜晚的晚。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到底是哪儿?那些绑匪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们……”就在我的脚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堆破布的边缘时,他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了一拍,猛地向后一缩,差点摔倒在地。
借着气窗那点可怜的微光,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极其锐利明亮的眼睛,
即使在如此黑暗中,也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的瞳孔缩得很小,
像是猫科动物在极度警惕时的状态,里面充满了十足的野性、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我只要再敢靠近半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用最原始的方式撕碎我的喉咙。他的脸很脏,布满灰尘、污渍和已经干涸的血痂,
下巴和脸颊上覆盖着一层青黑色的、凌乱的胡茬,显得异常落魄和狼狈。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也无法完全掩盖他清晰利落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如同刀削,
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线条冷硬,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深入骨髓的冷冽和疏离。
“别过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声带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摩擦过,
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命令意味。
我立刻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见我终于停下了靠近的步伐,那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然后,
他又慢慢地、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回膝盖和破布之间,
恢复了之前那种蜷缩的防御姿态。只是,那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比刚才更急促、更压抑了些。
我僵立原地,进退两难。最终,还是慢慢地退回了我最初醒来的那个墙角,抱着膝盖坐下,
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我看着他模糊的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害怕他刚才那野兽般的眼神,
却又忍不住为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感到心疼。他看起来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长得多,
衣服破烂的程度、身上的气味,还有那严重感染的伤口,
都暗示着他可能已经被囚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
也许是好几个小时,外面终于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
还有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的、生涩刺耳的“咔嚓”声。我吓得一个激灵,
赶紧往墙角里又缩了缩,下意识地,又往那个男人的方向靠近了些,仿佛离他近一点,
就能多一点安全感。地下室那扇沉重的、似乎是铁质的门被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猛地射了进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黑暗。我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
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两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
依旧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随手扔在地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吃的,省着点用。” 那个声音粗哑的男人开口说道,
手电筒的光在我们两人身上不耐烦地扫过,尤其是在角落那个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厌恶,“别想着跑,这地方鸟不拉屎,没人会来,
死了那条心吧。”另一个男人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
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老实点,还能让你们多喘几天气。”他们没有多做停留,
甚至没有多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货物。说完这些话,
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哐当”一声重新锁上了铁门。世界再次被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吞噬,
只有那袋被扔在地上的食物,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我在黑暗中又等待了片刻,
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敢慢慢地、摸索着爬过去,捡起那个冰冷的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两个看起来又干又硬、颜色发黄的馒头,还有一瓶没有开封的、最便宜的矿泉水。
我拿着冰冷的馒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依旧一动不动的男人。
他似乎对这点维系生命的食物毫无兴趣,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拿起一个馒头,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他,停在之前他警告过我的安全距离之外,
将馒头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我小声说道,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他没有接,甚至连一丝反应都欠奉。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我继续小声说着,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 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如果不吃东西,没有体力,
伤口会好得更慢的……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们都是一样的……”我把馒头放在那里,
然后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个馒头和那瓶矿泉水,默默地退回到了原来的角落。馒头又干又硬,
咬在嘴里像是在咀嚼木屑和沙子的混合物,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强迫自己,一口一口,
就着冰冷的矿泉水,艰难地吞咽下去——我知道,在这种地方,
保持体力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必须活着,活着才能有机会再见到妈妈,再见到阳光。
我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了小半瓶水,便将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了身后。
我看向那个男人,他面前的馒头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原地,他保持着那个亘古不变的蜷缩姿势,
仿佛一尊凝固在黑暗与绝望中的雕塑。黑暗里,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轻重不一、节奏各异的呼吸声,微弱地交织在一起,
成为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生命迹象。听着他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我心中那巨大的、几乎要将我压垮的恐惧和孤独,似乎奇异地减轻了一点点。也许,
在这无尽深渊之中,有另一个生命的存在,哪怕他充满危险,
也让我感到自己并非完全被世界遗弃。第二章 第一句 “外面的事”第二天,或者说,
在我感觉中应该是第二天,我是被冻醒的。地下室的温度低得超乎想象,尤其是后半夜,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四面八方扎进我的皮肤和骨髓。冷风像狡猾的蛇,
不断从那个小小的气窗缝隙里钻进来,在我单薄的衣衫上肆虐。我把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紧紧裹住身上那件可怜的薄衬衫,牙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下意识地望向角落里那个男人。他依旧蜷缩在那些破布里,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看着他那破败的、几乎无法蔽体的衣物,再看看自己,
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涩涌上心头。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爬过去,
把自己省下的那半个干硬的馒头,再次递到他面前:“昨天的你没吃,这个…… 你也吃吧,
我不太饿。”其实胃里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胃袋。
但看着他胳膊上那道狰狞的、仍在默默诉说着痛苦的伤口,
我实在无法独自享用这有限的食物。他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再次看向我。这一次,我似乎在那片冰冷的警惕之下,
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疑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和手中那半个可怜的馒头之间来回扫视,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又会无视我时,他才用那沙哑得可怕的声音,
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你自己吃。”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话,虽然依旧是拒绝,
但至少是回应!一股微小的、莫名的喜悦涌上我的心头,像黑暗中迸溅的一星火花。
我坚持把馒头放在他面前那块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真的不饿,你吃吧。你身上有伤,
需要补充体力才能好起来。”他没再说话,也没有去看那个馒头,只是又慢慢地低下头,
将后脑勺对着我,重新靠在了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我没有再试图劝说,
默默地退回自己的角落,抱着膝盖坐下。茫然和无措再次袭来,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也不知道能想什么,未来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我只能仰起头,
呆呆地望着那个唯一能与“外面”产生联系的气窗。窗外的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
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云彩的流动,无法判断此刻是清晨、正午还是黄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变成了一种混沌而沉重的存在。“外面…… 现在是什么季节?
”突然,那个男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我愣了一下,
花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一股奇异的激动让我立刻坐直了身体,
赶紧回答:“应该是春天!对,是春天!我被绑来那天,
我们公司楼下的那几棵樱花树开得正好,粉粉白白的,特别好看!风一吹过,
花瓣就像雪一样簌簌地往下掉,落在头发上、肩膀上,香香的……”说到樱花,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想起了妈妈。每年春天,妈妈总会挑个阳光最好的周末,
拉着我去市里最大的公园看樱花。她会带上自己做的寿司和水果,铺开野餐垫,
一边给我拍照,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女儿比花还好看”。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发现我彻夜未归,电话也打不通,她一定急疯了吧?会不会已经报警了?警察能找到这里吗?
想到这里,眼眶又开始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我赶紧低下头,
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那个男人沉默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纯粹出于好奇的问题,在静静地等待一个客观的答案。我吸了吸鼻子,
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继续描述着,
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温暖的世界近一些:“春天的天气特别舒服,不冷不热的,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能听到窗外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
热闹极了。晚上的天空也很干净,能看到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
像钻石一样…… 不像这里,总是黑漆漆、冷冰冰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外面的一切。
、令我魂牵梦萦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从公司里那些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总体还算友善的同事,
说到我养在出租屋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帮忙喂食的小仓鼠;从我喜欢看的电视剧,
说到最近正在追的一部网络小说……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聒噪烦人,
但我就是无法停止说话——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寂静里,只有通过不断地诉说,
回忆那些鲜活的、充满色彩和生机的细节,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还没有被那个正常的世界彻底遗忘和抛弃。我说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嗓子眼都开始冒烟,
才不得不停下来。地下室再次被寂静笼罩,
只有我们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微弱地交织。我以为这次对话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再开口。可就在我准备蜷缩起来保存体力时,他却突然又冒出一句,声音依旧沙哑,
但似乎比之前稍微顺畅了那么一点点:“你的仓鼠…… 叫什么名字?”“叫团团!
” 我几乎是立刻回答,眼睛因为回忆起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而瞬间亮了起来,
尽管在这黑暗中无人能看见。“因为它特别胖,圆滚滚的,缩起来就是一个小毛球,
所以我给它取名团团。它可贪吃了,最喜欢嗑瓜子,每次我把瓜子放在它的小食盆里,
它都会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飞快地转动,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特别可爱!
我还给它买了一个粉色的小城堡造型的窝,它特别喜欢待在里面睡觉,
有时候还会把木屑刨得到处都是……”我再次兴奋地开始讲述关于团团的一切,它的调皮,
它的憨态,它带给我的无数细小快乐。我说得眉飞色舞,
仿佛那只黄白相间的小仓鼠此刻就在我眼前,用它那黑豆似的小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那个男人依旧没有插话,保持着沉默。但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是在听的。
因为当我说到有一次团团趁我不注意,把我放在桌上的半包瓜子全都扒拉出来,
瓜子壳扔得我键盘缝里到处都是,害我清理了半天时,
我分明听到从他那方向传来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鼻音,
像是被逗乐后下意识的反应。那天直到夜幕我猜是再次降临,绑匪都没有出现。
我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递给他,他犹豫了片刻,这次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
仰头喝了几小口,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然后将瓶子默默地递还给我。我们依然没有靠近彼此,
依然隔着那一米左右的距离,各自坐在冰冷的黑暗中。然而,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我心里的恐惧虽然没有完全消失,
但已经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稀释了不少——至少,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
我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有一个沉默的、神秘的,甚至可能危险的“同伴”,
共享着这份绝望,也共享着那一点点由回忆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光芒。
第三章 化脓的伤口第三天根据我的生物钟判断早上,我醒得比平时更早一些。
气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依旧微弱而吝啬,无法判断时辰。我刚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的抽气声。我立刻望过去,
只见那个男人的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他好像正试图移动那只受伤的胳膊,
但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皱紧了眉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我连忙爬过去,
关切地看向他的胳膊——情况比昨天看起来更糟了。那道长长的伤口,
化脓的范围似乎扩大了,黄白色的脓液从裂开的痂皮下渗出来,顺着肌肉线条向下流淌,
沾湿了本就污秽不堪的袖口残片,散发出一股更加明显的、令人不安的腥臭气味。
“你的伤口…… 好像更严重了。” 我忧心忡忡地小声说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会引发严重感染的,
甚至可能…… 可能会败血症。” 我想起以前在科普文章上看到的只言片语,
心里更加害怕。他没有说话,只是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后下意识地想将那只受伤的胳膊往身后藏,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耻辱标记,
不想让我看到这脆弱的一面。“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我试探着问,声音放得更轻,
生怕触怒他,“我的背包里有一包消毒湿巾,是独立包装的,还没用过。虽然不能代替药品,
但至少可以帮你把流出来的脓水擦干净,保持伤口周围清洁,这样也许会好得慢一点,
但总比现在这样恶化下去强。”我想起我那个灰色的双肩背包,被绑来时,
绑匪只是粗暴地搜走了我的手机和钱包,背包被他们随手扔在了角落里。
我连忙摸索着找到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谢天谢地,
那包因为我有点小洁癖而常备的消毒湿巾,还安然无恙地躺在夹层里。我拿出一片湿巾,
小心地撕开密封包装,一股淡淡的、属于消毒剂的、有些刺鼻却让人安心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将展开的湿巾递向他:“你看,是消毒的,不含酒精…… 我帮你擦一下,好不好?
我保证会很轻,不会弄疼你。”他盯着我手中那片方方正正的、湿润的白色棉片,
眼神复杂地闪烁着,然后又抬起眼,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仿佛要透过我的瞳孔,
直看到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我能看到他那双骨节分明、却同样布满细小伤痕和污垢的手指,
在破旧的裤腿上无意识地蜷缩、松开,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内心激烈的挣扎。
“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我只是想帮你。你这样…… 我看着都疼。我们得想办法让它好起来,
至少不能再恶化下去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将那只受伤严重的胳膊,朝着我的方向,
轻轻伸了过来。我心中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凑近些,用两根手指捏住湿巾,屏住呼吸,
开始轻柔地擦拭他伤口周围的皮肤。他的胳膊很凉,
皮肤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和处于潮湿环境而显得有些粗糙,肌肉紧绷得像石头,
清晰地传递出他此刻的紧张和隐忍。我的动作放得极轻极慢,
先用湿巾湿润伤口边缘干涸的脓痂,
然后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将那些黄白色的、黏腻的脓液擦拭掉,
尽量避免直接触碰那红肿外翻的皮肉。“要是疼得厉害,你就告诉我,
或者…… 哼一声也行。”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操作,一边低声说道。他没有吭声,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只是紧紧闭着眼睛,浓密而纠结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脏污的脸颊滑落。我能感觉到,
他在用强大的意志力忍受着消毒剂***伤口带来的刺痛,
因为我擦拭到某些特别红肿的边缘时,他的整条胳膊都会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一下,
但他始终没有将手臂抽回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吃痛的声音。湿巾很快就变得污浊不堪,
我换了一张新的,继续耐心地清理。他的伤口真的很长,也很深,看起来不像是简单的划伤,
边缘参差不齐,倒像是被什么带有锯齿的利器所伤。我一边擦拭,
一边忍不住小声问:“你这伤口…… 是刚被他们绑来的时候弄的吗?
怎么…… 怎么也不想办法处理一下啊?都化脓成这样了……”他依旧沉默着,
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抿的唇线,显示着他清醒地承受着这一切。
又换了两张湿巾,终于将伤口周围溢出的脓液和污垢大致清理干净了,
露出了底下红肿的皮肤和那道狰狞的伤口本身。我扔掉用过的湿巾,又拿出一张干净的,
小心地帮他擦拭了一下胳膊上其他地方的汗渍和灰尘。“好了,暂时擦干净了,
” 我稍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虽然没办法上药,
但至少把脏东西清理掉了,应该能舒服一点点。以后要是再有脓流出来,
或者你觉得特别不舒服,你就告诉我,我再帮你擦。”他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过于明亮的眸子看向我,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残留的警惕,
有隐忍的痛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或许还有…… 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