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开头,或者哪怕只是一个人名、一个场景,后面的情节就会像藤蔓一样,顺着墨水自动生长,爬满整个纸页。
第二天晚上,他试着在“旗袍女人”的情节后,写下“陈砚问她叫什么名字”。
刚写完,笔尖就又开始发烫,墨水顺着纸页蔓延:“女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叫苏晚。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镜面上,像是在触摸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民国二十六年,我在戏楼后台换衣服,听见有人在谈走私文物的事,还没来得及躲,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再醒来时,就被困在这镜子里了。
’民国二十六年走私文物戏楼后台”——这些词像钉子一样扎进林野的脑子里。
他爷爷在世时,偶尔会提起他从未谋面的曾祖父林墨,说林墨是民国时期的文人,写过几篇小有名气的文章,可在民国二十六年突然失踪了,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那时他只当是老人口中的陈年旧事,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笔记本里的情节竟和家族旧事对上了,这让他心里发毛。
但更让他无法抗拒的是,这自动生成的故事太流畅了。
苏晚的隐忍、陈砚的疑惑,甚至古董店里老掌柜的那句“这镜子是前几年从一个民国戏班里收来的”,都写得入木三分。
他把这些内容整理成文档,发给张姐,没过半小时,张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惊喜:“林野!
这才是你该有的水平!
苏晚这个角色太立得住了,赶紧往下写,这个故事我定了!”
挂了电话,林野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终于摆脱了催稿的压力,甚至看到了翻身的希望;可另一方面,他总觉得不对劲——这不是他写的故事,是笔记本“自己”的故事,他只是个负责抄写的工具人。
而且,故事里的细节越来越奇怪,开始频繁出现一些他从未听过的地名,比如“同福戏楼永安里当铺”,还有一些奇怪的习俗,比如“民国时期戏班后台要摆三炷香,敬的是梨园神”。
第三天晚上,他写到陈砚为了查苏晚的身份,去了市图书馆的旧报纸区。
刚写下“陈砚在1937年的《申报》上翻找消息”,笔记本就自动补全了:“他翻到7月12日的社会版,角落里有一则短讯:‘同福戏楼昆曲名角苏晚,于昨日后台失踪,现场仅留一支银质梅花簪。
’陈砚的手指顿在报纸上,那支簪子的模样,和镜中苏晚头上插的一模一样。”
写到这里,笔尖突然停住了,墨水不再蔓延。
林野盯着空白的纸页,心里有点慌——这还是第一次,笔记本没有把情节补全。
他试着往下写:“陈砚想再翻找更多消息,却发现1937年7月之后的报纸,关于苏晚的报道全都不见了。”
可这次,墨水只是停在纸页上,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拒绝他的续写。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上。
那里面放着爷爷去世时留下的旧箱子,里面全是些老照片、旧书信,他从来没打开过。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曾祖父林墨的东西。
他蹲下身,拉开抽屉,把布满灰尘的木箱子抱出来。
箱子是红木的,上面雕着简单的花纹,锁早就锈坏了,轻轻一掰就开了。
里面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放着几本线装书、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一个黑色的皮面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两个字:林墨。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颤抖着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的字迹和笔记本上自动生成的文字,竟有几分相似——都是瘦劲的楷书,只是日记本上的字迹更显苍老。
他快速往后翻,翻到1937年7月12日那一页时,呼吸突然停住了。
日记上写着:“今日见《申报》载苏晚失踪事,心下不安。
午后去同福戏楼,后台空无一人,唯见地上遗一支银梅簪,簪头缺半片瓣。
问戏班中人,皆讳莫如深。
此事定不简单,恐与上月查的文物走私案有关。”
林野拿着日记本的手开始发抖,日记本上的内容,和笔记本里苏晚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连“银梅簪缺半片瓣”这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他再翻后面的日记,1937年7月15日之后,就没有新的内容了,最后一页只写了半句话:“他们找到我了,同福戏楼的地窖里,藏着……”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是什么。
林野抬起头,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竟洇开了一行新的墨字,像是在回应他:“该你找到剩下的答案了,林野。”
窗外的雨还没停,风裹着雨丝吹进没关严的窗户,把桌上的日记本吹得哗哗作响。
林野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突然明白,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恶作剧。
曾祖父林墨当年没写完的故事,苏晚被困在镜子里的秘密,还有他自己卡了两个月的创作瓶颈,其实早就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了一起。
而这根线,就藏在这本烫着墨梅的笔记本里。
他拿起钢笔,重新看向笔记本的空白页。
这次,他不再是为了应付催稿,而是想知道,曾祖父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苏晚的失踪背后,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
笔尖落在纸页上,这一次,没有自动生成的文字,只有他自己的笔迹,清晰而坚定:“陈砚决定,去同福戏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