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低沉粗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刚好透过手机听筒传到了范悦妈妈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语气瞬间变了，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焦急与警惕：“悦悦！
你在哪儿呢？
怎么有男人的嗓音？！
你不是说住女生宿舍吗？
是不是进错宿舍了？
还是有人随便进你们宿舍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范悦甚至能想象出妈妈在电话那头皱着眉、攥紧手机的模样。
范悦赶紧坐首身子，对着手机连连摆手，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妈啊妈，你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是我们宿舍的舍友，叫卢婕，她就是天生嗓音有点特殊，听起来像男生，其实是女孩子啦！”
她一边解释，一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卢婕的床铺，见对方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僵住了，心里更急了。
可电话那头的妈妈显然不相信，语气里的怀疑丝毫未减：“我不信！
哪有女孩子嗓音这么粗的？
你别骗我！
不行，你让那个小姑娘跟我讲句话，我听听是不是真的！
不然我现在就给你们辅导员打电话问清楚！”
妈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尾音还透着几分担忧的颤抖。
范悦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对着手机苦笑道：“妈，这个真有点为难啊…… 卢婕她本来就因为声音的事儿挺敏感的，刚跟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现在让她突然跟你说话，她肯定更紧张了。”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恳求的意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子。
“怎么就为难了？”
妈妈的声音更急了，甚至带上了点委屈，“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一个女孩子第一次住校，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我就想确认一下，让她跟我说句话怎么了？
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瞒着我？”
电话里隐约传来爸爸的声音，似乎在劝妈妈别太激动，但妈妈的语气依旧强硬，“不行，今天必须让她跟我讲句话，不然我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范悦拿着手机，左右为难地看向舍友们。
项芮立刻凑了过来，对着她无声地比划着 “我来帮你说”；耿蓉蓉也探出头，眼神里满是关切；卢婕则慢慢掀开床帘，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对着范悦轻轻点了点头，用口型说 “没关系”。
范悦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向卢婕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歉意：“卢婕，实在不好意思，我妈她就是太担心我了……”卢婕抿了抿乌紫色的嘴唇，伸手接过手机，对着听筒轻轻开口，那道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阿、阿姨您好，我是卢婕，确实是范悦的舍友，我…… 我天生声音就这样，给您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妈妈恍然大悟的声音，语气瞬间缓和下来：“哎呀，原来是这样！
姑娘对不起啊，阿姨刚才太着急了，误会你了…… 你别往心里去啊，声音特殊也挺好的，多有辨识度。”
卢婕连忙回应：“没事的阿姨，我知道您是担心范悦。”
挂了电话后，范悦一把抱住卢婕的胳膊，愧疚地说：“真对不起啊卢婕，让你受委屈了。”
卢婕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事，阿姨也是关心你。”
项芮拍了拍手，笑着说：“好啦好啦，误会解除！
咱们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军训呢！”
宿舍里又恢复了静谧，只有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每个人的床铺上，为这初遇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
清晨的阳光刚越过教学楼的檐角，洒在湿漉漉的操场上，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
卢婕对着宿舍走廊的镜子扯了扯崭新的军训服 —— 肥大的橄榄绿上衣罩在她单薄的肩上，领口处露出的锁骨线条凌厉，配上板寸似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比隔壁班的男生还要利落几分。
她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昨晚宿舍长还打趣说：“婕哥，你这造型去男队报个到，说不定能混进去。”
当时只当玩笑，此刻卢婕却莫名有些不安。
***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各班同学迅速在指定区域列队。
卢婕站在女生队第一排第五个位置，身旁的女生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今天看着更像男生了，等下别被教官认错。”
她刚想开口回应，就见一个皮肤黝黑、身姿挺拔的教官跨着大步走来，肩上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
“都站好！”
教官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训第一天，先教你们第一课 —— 站军姿。
脚跟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双手贴紧裤缝，抬头挺胸！”
他话音刚落，便背着手开始踱步，军靴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 “咔嗒咔嗒”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卢婕屏住呼吸，目光平视前方，能清晰地感受到教官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后背。
就在他走到队伍前端折返时，那道视线突然停住了。
下一秒，一声惊雷般的厉喝炸响在操场上：“第一排第五个同学，站出队伍！”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前后排的同学都下意识地顿了顿，随即几十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卢婕。
她能感觉到身旁女生强忍着的笑意，耳朵唰地一下红了，却还是保持着军姿的姿势，慢慢迈开步子走出队伍，站在教官面前。
“报告，教官，请指示。”
她的声音带着少年般的清亮，没有一丝女生的柔媚，这让教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为什么出现在女生队伍？”
教官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里满是审视，“你不是男生吗？”
这句话刚说完，女生队伍里就率先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
“哈哈哈哈……” 起初还是窃笑，很快就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连隔壁男生队都有人忍不住回头张望，好奇地打量着被教官单独拎出来的卢婕。
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她脸颊上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挺首着脊背。
“报告教官，我是女生，应该站在女生队伍。”
卢婕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只是耳尖的红色蔓延到了脖颈。
这下，全场的哄笑声彻底失控了。
前排的女生笑得首不起腰，连教官身后的副教官都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
“对的，教官！”
卢婕身旁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一边笑一边解释，“卢婕是女生的，就是她声音像男生，头发也短……”教官的脸瞬间涨成了暗红色，他盯着卢婕看了几秒，又扫了眼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女生们，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歉意：“哦哦，对不起啊，卢同学。”
他顿了顿，似乎想找句话缓解尴尬，最终憋出一句，“以后可以留长发的。”
这句话再次点燃了全场的笑点，连卢婕自己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阳光穿过笑闹的人群，落在她沾着汗珠的发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教官轻咳两声，挥了挥手让她归队，转身时，耳后也悄悄泛起了红色。
塑胶跑道上的军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脚步声里似乎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