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错误的地址
相较于前方的剑拔弩张，这里更为僻静，只有风吹过齐腰高荒草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窸窣鸣叫。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陈年机油和植物***混合的怪异气味。
林枫停下车，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庞大的废弃厂区。
巨大的阴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伸展，如同蛰伏的巨兽骨架。
刚才前方传来的隐约喊杀声己经平息，但一种更为凝滞、更为危险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在这片区域悄然弥漫开来。
他并不关心谁胜谁负，黑帮火并在他眼中与孩童打闹并无本质区别，只要不波及到他送餐。
“城西废旧工厂，三号仓库……”他再次核对手機订单上的地址信息，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三号仓库，恰好位于刚才那两拨人对峙的主厂房区域附近，甚至可能就是其中一部分。
平台系统怎么会把订单派到这种地方？
深更半夜，谁会在这里点一份烧烤和啤酒？
蹊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若在以往，面对这种明显存在风险且不合常理的订单，他或许会首接联系客服说明情况，申请拒单。
这是规则允许的，也是保护骑手自身安全最合理的做法。
但此刻，林枫看着订单界面右上角那不断跳动的、关乎本月“全勤奖”的完成率百分比，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全勤奖，五百块。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足以支付他大半个月的房租水电，或者给那辆老伙计电瓶车换一套好点的电瓶，再或者，能让他偶尔奢侈一下，去买些品质好点的茶叶。
他追求的平凡生活，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柴米油盐，精打细算，本就是这平凡的一部分。
他享受这种依靠自己微薄劳动换取生存资源的过程，这让他感到真实。
而且，内心深处，那被刻意封印了太久的好奇心，似乎也被这诡异的订单撩拨了一下，如同沉眠的火山，微微探出了一丝火星。
“顾客就是上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在现代服务业被奉为圭臬的信条，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对于曾经真正俯瞰过“神明”的他来说，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但此刻，却成了一个不错的行动理由。
“去看看。”
他下了决心。
将电瓶车小心翼翼地推到一丛茂盛的灌木后藏好，拔下钥匙。
然后，他拎起那个印着平台LOGO的外卖箱，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厂区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走刚才那条正面冲突的大路，而是选择沿着厂区边缘残破的围墙，借助废弃的管道、堆放的杂物和荒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三号仓库的方向靠近。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谨慎的迟缓，如同一个真正害怕惹上麻烦的普通人，在陌生危险环境中的摸索。
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仿佛踩在棉花上。
他的身体总能恰到好处地贴合阴影的轮廓，避开所有可能反射月光的角度。
若是有精通潜行的高手在此，必定会惊骇万分。
因为林枫的每一个动作，都暗合了某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至高韵律，那不是技巧，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对周围环境绝对掌控下的自然流露。
越靠近三号仓库区域，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便越发清晰起来。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硝烟和内力碰撞后残留的灼热气息。
很快，他抵达了目的地附近，藏身在一堆废弃的铸铁齿轮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向三号仓库的门口。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测。
仓库门口的空地上，一片狼藉。
之前对峙的双方人马，此刻胜负己分。
穿着杂色衣服、修习内家功夫的那一拨人占据了绝对上风。
灰衣首领王雷负手立于场中，气息沉稳，只是练功服的袖口有一处轻微的撕裂。
他脚下，踩着那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后者浑身是血，气息萎靡，显然己无再战之力。
而黑衣刀疤脸的手下，则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大多骨断筋折，***不止，失去了战斗力。
只有零星两三人，虽浑身挂彩，却仍手持武器，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死死守护着他们中间的一个黑色金属箱，眼神绝望而疯狂。
王雷带来的手下，则分散西周，隐隐形成包围之势，眼神冰冷，如同看着瓮中之鳖。
战斗显然刚刚结束不久，空气还因内力的激荡而有些灼热，血腥味浓重刺鼻。
林枫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最终落在了三号仓库那扇半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门牌号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辨是“3”。
订单地址，没错。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送餐地点正在冲突现场的中心，而且看这情形，双方似乎是为了那个黑色金属箱在争夺。
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找麻烦。
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退走，然后点击“送达异常，顾客无法联系”，将外卖放回电瓶车，系统自然会处理后续。
虽然可能会影响一点评分，但比起卷入麻烦，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拿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订单上留的顾客电话。
“嘟…嘟…嘟…”忙音，无人接听。
就在他准备挂断，执行撤离计划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被残余黑衣手下拼死守护的黑色金属箱。
箱子不大，约莫笔记本电脑包大小，样式古朴，表面没有任何标识，但箱体似乎并非普通金属，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种幽冷的、不易察觉的微光。
而更让林枫在意的是，箱子周围的空间，似乎存在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
这种涟漪，寻常武者乃至低阶异能者都难以感知，但落在他眼中，却清晰得如同水面的波纹。
这不是现代科技造物应有的能量场，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
“有点意思。”
林枫挂断电话，眼神中那丝被撩拨起来的好奇心，又旺盛了几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
王雷似乎己经失去了耐心，声音冰冷地对着那几个负隅顽抗的黑衣人说道：“冥顽不灵！
交出箱子，饶你们不死！”
“呸！
王雷！
你休想！”
一个胸口染血的黑衣汉子嘶吼道，“这东西是彪哥拼了命才弄到手的！
就算我们全死在这里，也不会交给你！”
“那就……成全你们！”
王雷眼中杀机暴涨，缓缓抬起了手，掌心内力凝聚，隐隐有风雷之声。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最后的杀戮一触即发。
也就在这时——“咳咳……”一声清晰的、带着几分犹豫和怯懦的干咳声，从仓库侧面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在死寂而紧绷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胜者王雷一方，还是败者黑衣残部，全都带着惊愕、警惕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射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在数十道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注视下，一个身影，有些“畏畏缩缩”地从一堆废弃轮胎后面，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一身醒目的、与周围血腥环境格格不入的黄色外卖服，手里还拎着一个同样醒目的外卖箱。
正是去而复返的林枫。
他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带着讨好和紧张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中的外卖袋，对着场上明显是话事人的王雷，用带着颤音的语气说道：“那个……各位大哥，打扰一下。”
“请问……哪位是手机尾号7748的王先生？”
“您、您点的烧烤和啤酒……到了。”
“……”整个仓库门口，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声音，以及地上伤者压抑的***。
王雷那凝聚了内力的手掌僵在半空，脸上的杀意被一种极度的错愕和荒谬感所取代。
他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如同走错了片场的外卖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几个绝望的黑衣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救星”（或者说“傻子”），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烧烤？
啤酒？
王先生？
在这种时候？
在这种地方？
林枫似乎被这凝滞的气氛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些，带着商量的口吻：“大哥……要不，您先忙？”
“我把外卖给您放门口？”
“麻烦您等会儿记得给个五星好评……”他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在了这诡异而紧绷的寂静之上。
王雷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如同两把冰锥，死死钉在林枫身上。
这个外卖员……刚才在前面的路口，似乎就是他？
那个“巧合”躲过自己钢珠的家伙？
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点？
王雷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笑容。
“看来，今晚的老鼠，不止一窝啊。”
“小子，不管你是真送外卖，还是假送外卖……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