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唐国的南部天然的屏障,青峡关。
其东南而下,越过万里,便到南晋国,便能看见柳白所在的剑阁。
陈曜要去南晋,要去剑阁,杀一个人…………离开长安,骑一匹白马沿着大路向南而去。
唐人总是有种热情爽畅,你若赶路累了,没有水喝,便可向着路边摊主要上一碗水,那么摊主端水给你的同时也许会拿给你一个馒头。
接着便会问你何去,何从。
若自己能帮一把,便会毫不犹豫施以援手。
这也许和唐国是昊天下的第一帝国有些原因,对唐人来说,身为唐人是一种骄傲,无论贫富,唐人有唐人的风骨。
旅途上的一些琐事暂放一边,我们先来说说另一件事。
话说那知守观,便是一个破旧小道观,其深处有着七卷天书,后来不知为何丢失了一卷,成了六卷。
而那道观深处有七座茅草屋,摆放着六卷天书。
一个中年道人来到为首的第一卷天书日字卷前。
翻开那厚重的书籍,一缕清风从窗外吹来,吹动纸页翻到后面几页,翻出纸上有陈曜二字那页。
那缕清风却吹起陈曜二字,飘于空中,书页快速翻动,翻到最后一页,依旧没有停下。
啪!
书彻底合上,背面朝上,陈曜二字飘然落下,落于中心,泛黄的书皮上深黑的二字犹如墨血,如此刺眼。
中年道人眼里震惊之色无法褪去,双手颤抖。
从未有这种事发生!
这陈曜不过是书院守门人,如何会引的天书异变?!
难道当年那件事,真的是昊天降下的旨意?
不行,此事必须要告知观主!
中年道人越想越心惊,将日字卷天书放好后立马转身离去。
这件事发生在天启十年,那时陈曜刚入知命。
一入知命,便止步不前,两年来修为没有丝毫提升。
也就是这一年,神殿对叶红鱼布下一道命令,去接近陈曜。
虽然叶红鱼己有迈出知命那步的迹象,但是陈曜己是知命,且从未迈出书院,又哪里是容易接近的?
再说,她哪里会接近人?
难道要她前去那书院山门口,去邀战?
于是叶红鱼一边等着陈曜离开书院,一边修行。
当陈曜离开长安,没有惊神阵遮蔽的那一刻,裁决司神座便传唤叶红鱼,告诉她该离开了。
于是这冥冥中也许是昊天的安排,也许是神殿的诡计,叶红鱼和陈曜在未遇见之时就注定有一天会相遇。
一个南下,一个北上…………陈曜牵着马,进入了大泽森林,去南晋之前他想先去看看自己来时的路。
十年岁月,改变了太多,比如摔倒压断的树苗己经有一棵小树重新长起。
小树上挂着牌匾,牌匾上刻着不深的字,陈曜走近,看见牌匾上的话:“酒肆”简单二字。
一个酒肆,开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陈曜准备去看看,于是也不拴马,让它自己去吃草。
一间二层竹楼,几张竹桌竹椅,一个醉酒老翁。
陈曜走进这家小酒肆,随意落座。
酒肆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卖酒老翁,手支着头,看起来醉醺醺。
酒肆不大,光透过竹窗照进来,竹墙上不知什么动物的肉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客官,要喝些什么?”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那趴在酒台上的老翁嘴里传来。
明明老翁没有怎么开口,声音却很清楚。
陈曜看向醉醺醺的老翁。
“先来五两肉,酒,我喝不惯,可有茶水?”
醉翁呵呵笑了几声,看着陈曜。
“喝不惯酒,何来我这酒肆,东面有眼小泉,你若要喝水,你且去吧。”
陈曜听着醉翁的话,没有动身,反而笑了笑。
“既如此,那我再喝不惯也得喝些,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口肉。”
醉翁苍老的眼亮了一下,拿出一只碗,从一旁拿起酒提子舀了满满一碗,又转身取下一条腊肉,往碗里一放。
醉翁一手端酒,一手抬碗放到桌上坐于陈曜对面。
待肉放到桌上时,便成了碎碎数块。
“小先生一人,来这荒天绝地,所去为何?”
酒翁放一碗酒于陈曜手前,有些热情的问道。
陈曜端起碗,喝了一口,又夹了一块肉吃下。
“酒果然不错,这鹿肉也不错。”
醉翁听着陈曜的评价,呵呵一笑。
“小先生识货。”
“当年吃过以后,便未有机会再吃一次,如今吃了却又有不同感受。”
“哦?
小先生看起来年龄不大,以前也吃过我家酒肆的肉?”
陈曜又喝了一口酒,酒入口冰凉,微微辣舌,却似有力量源源不断灌入身体。
“好酒。”
陈曜看着醉翁道。
“那倒不是,当年在这荒山绝地,我饿得不行,烤了一只鹿。”
醉翁脸上的笑意减了下去,有些疑惑。
捋着胡子的手快速抖了抖,沉默许久,终于想好。
“小先生此番去何处?”
醉翁问出这句话,盯着陈曜,却没发现碗里的肉少了一大半。
陈曜喝了一口酒,看着醉翁。
“南晋。”
“……”醉翁没有了醉意,手却猛地一抖,拽下几缕胡须来。
陈曜继续道:“当年我究竟是太小,不记得很多事,所以我有很多事想知道。”
醉翁看着陈曜,看了许久,叹息一声。
低头却见碗里肉只剩几块,惊呼一声拿起筷子就夹了几筷。
满嘴嚼着,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痛快不可言语。
“既然夫子默许,那我便没有不愿的可能,只是这世间恐怕会变得血雨腥风。”
醉翁看着陈曜,摇了摇头。
“就算没有我,这世间从未太平,报仇杀人,天经地义。”
醉翁沉默片刻。
……“当年,清河陈家确与神殿有来往,清河郡的年轻修行者,被崔家和陈家联手送往西陵的超过八成,剩下两成只为了掩唐国帝都的视线。”
“后来崔家知道朝廷要彻查此事,便将陈家推出去,再加上当时唐国动荡不断,无瑕分出余力顾及这边,此事便以陈家叛乱,崔家镇压告终。”
修行者万里挑一,唐国的修行佼佼者便会送往书院,在书院修习,日后受朝廷重用。
年轻修行者便是帝国的年轻血液,即便只是一个清河郡,但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醉翁看向陈曜,看见少年脸上的稚嫩,看见少年眼底的东西。
随即叹息一声,惋惜的说道。
“你己是书院的人,有了书院守门人这个身份,何必拾起当年的罪名,进入世俗走一条血路呢?”
陈曜看着碗底的酒,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吹动少年的发梢。
良久少年终于开口。
“当年陈家一千三百五十一人,只活我一人,当然这些人里大多数都不是我的血亲,有的人甚至我从未见过,提不上什么亲情。
我知道一旦我复仇,便会背上陈家的罪名,但是,我不在乎。
我的叔父,我的弟妹,包括我的父母,死在我的眼前,我的阿姐,在来喊我快逃的路上死在崔家人的刀下,我仓皇逃离的那个地方,是我陈家满门的坟墓。”
陈曜轻轻吐了一口气。
“我不是什么圣贤祖师,没办法做到为了得道而放下,我只知道,杀人报仇天经地义,夫子支持我,那便够了。”
陈曜喝尽碗底的酒起身,门外的天穹如此湛蓝似乎一成不变。
“我想知道,崔靳柯,是不是在南晋。”
醉翁看着陈曜的背影,眼神复杂。
“是。”
陈曜翻上白马,醉翁来到门口。
“谢了,酒钱先欠着,以后还……”陈曜离去,没入那绿海深山。
醉翁倚靠在门上,又变得醉醺醺起来。
“一顿酒换一个人情,还是换这个天才的,就算是昊天,也是值当的买卖。”
醉翁喝了一口酒,心里变得格外舒畅起来。
哼唱着不知名的歌:“天地沧沧,何处吾乡,有酒作旅,就是吾乡……”“此去何年,我换你来,无论何愿……”“此行何年,我等你来,无论何时……”“此地不易久留,我且先去,喝我的酒来……”醉翁取下牌匾,拿着葫芦又喝了一口,向着北摇头晃脑而去,身后的酒肆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