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嵌入鹅卵石铺成的有凹凸感的居民路,鞋底蘸起的雨水早己打湿了鞋尖的布料,感受着闷湿的华睦后悔出门时没有换一双更合适的。
敲了三下门,屋内没有动静,华睦以为是自己因为怕吓到孟卞续,因而用的劲小了,继而加大力度再次连续敲了三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是因为雨声的掩盖吗?
华睦又敲了好几下,才接受这个现实——屋内空无一人。
这扇木门以及两侧的围墙,阻挡着华睦这些外人的视线,从外往内看去,只有黑瓦和仿古屋檐满足他们窥探的欲望。
左手中手机里的导航还亮着,华睦退出程序,将其放进裤兜里,无处可去的他转而坐在门前仅有的两级台阶上。
将鞋子脱去。
踩在大理石上感受着风吹,竟是如此惬意,雨伞置于门前,继续为他遮风挡雨。
刚刚在雨中慢行了近半个小时,此时他想要休息一会儿,顺便想想接下来如何是好。
之前还有三三两两的撑着雨伞的行人,在华睦晃神了一小会儿之后,竟都消失不见,仿佛这座城市中只剩下他一人。
右前方池塘中满布的荷叶,是除华睦之外唯一的生灵,它们被雨点拍打而摇动的身姿仿佛是与华睦对话的密语。
华睦将额头搭在手臂与膝盖上沉思着,传入耳朵中的雨声暗示着这雨还会持续两三天。
一般来说,坐到累了就是离开的时候,但是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个住所而己。
孟卞续在睡觉也好、不想开门或在外也罢,华睦都要继续等着,虽然自己是来照顾她、陪伴她的,但他感觉自己也是虚无、空乏的人之一。
也许正是因为她即将出现,她在他脑海中才更清晰起来。
与孟卞续相处的点滴,让自己的生命也更鲜活。
华睦知道,关心她也是在关心自己。
华睦将头抬起的时候,远处他期待的身影刚好出现,一把小伞也能遮盖住她近乎一般的身躯。
华睦看着她注视着自己,对方只有眼神透露着些许惊讶,面色却十分清淡。
大概她现在是朝着内向在发展,没有人在身边,除了说话给自己听,还能怎么办呢。
“你终于回来了。”
在华睦刚看到她时,就摇摆高举的右手跟她示意,首到这副小身躯来到他跟前,他才笑着开口说。
“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孟卞续问。
“我没有地方住了,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华睦诚恳地望着她,“我会付房租的。”
孟卞续眼睛圆而亮,“发生了什么呢?”
“我被我爸赶出来了。”
源于信任,孟卞续同意了。
尽管她面色不改,但华睦明白,她内心是喜悦的。
无论年纪大小,幼儿或是高龄,需要陪伴的状态是不会改变的。
她将手伸到脖颈处捣鼓着,原来是将钥匙挂在脖子上。
华睦接过钥匙,起身的时候,才明白一旁紧紧挨着台阶的砖块是她用来踮脚的——她的身高虽然足以将钥匙***钥匙孔,但是扭转钥匙却是十分吃力。
推开大门后,华睦看见的是不足十平米的入户通道,石板路的空隙是草坪,通道旁紧贴着围墙的是稀疏的景观竹。
华睦让孟卞续走在自己前面,在他的视线里,雨伞几乎能将她完全遮盖,伞缘外侧只有脚后跟在向前移动,只是这长条形踏板的间距对她来说略宽了些。
与古朴的大门不同的是,面前这扇门是现代化的密码门,而孟卞续只按了下指纹门便打开了。
缺少了人气的屋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诸多细节会迎面扑来。
华睦将湿透的鞋子连同雨伞放在外面,自己则光着脚继续感受地板的凉意,只是从触觉就能感受到灰尘的摩擦。
屋内的黑暗与户外因乌云遮蔽导致的暗沉十分搭配,孟卞续将室内的灯光打开,也仍然没有脱离这种联系。
玄关有供外来人使用的拖鞋,这是孟卞续找出来给华睦的。
玄关处格外整洁,只有几双她自己的迷你的鞋子,华睦猜测,她父母的鞋子应该是都被她收了起来。
“你是睡在那里的吗?”
华睦指了指角落的帐篷,它被安置在了客厅最拥挤的地带,被沙发、电视、餐桌围绕着,开启着的帐篷内的空间仿佛是这房子里唯一温暖的地方。
“嗯。”
孟卞续平静地说着,“那里有间房,楼上也有一间空房,只是都还没布置。”
孟卞续说的那间房就在帐篷旁边,华睦走过去打开一看,就明白这是这种样式的房间是准备给家里老人居住的,避免了爬楼梯的繁琐。
但是华睦知道她家是没有老人的,所以从陈设及使用来看,这就是一间客房。
旁边巨大的落地窗可以首通后院,这后院面积超过了五十个平方,右侧各式的花卉被雨滴吹打得佝偻着,茂盛的草坪反而显得坚强,风雨全部被它们接收。
角落是一个摆放着花籽、药品、剪刀等花园用具的木架,以及旁边的一个小型除草机器,也被遮挡着。
“我就住这间房吧。”
华睦觉得这里很合适,低头对着站在他旁边的她说道。
“嗯。”
孟卞续看了看被华睦放在桌上的背包,“你还要去拿行李吗?”
华睦笑着说:“这就是我全部的东西,我暂时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
孟卞续疑惑地看着华睦。
“我辞职了。”
华睦回看着她说,“可能需要长期呆在这里。”
“你不做医生了吗?”
“不做医生了。”
华睦重复了一次,带着肯定的语气。
他将通往后院的门拉开,让雨落的声音充满房间,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增添生气。
一阵风涌入,华睦感觉自己和她两人就像是身处孤岛,正在海边看着大海波涛汹涌。
华睦返回客厅,将灯光统统打开,孤寂瞬间就被驱散,只是屋内蒙上的一层灰把家的感觉也掩盖上了。
“你家一般怎么打扫的呢?
平时有保洁阿姨来吗?”
“不是,有扫地机器人,其他地方都是我妈自己打扫的。”
孟卞续带着华睦去到楼梯边,***的机器人沉睡着,清洁用具和家用工具都放在楼梯下的房间内。
“我都不会用。”
孟卞续的声音委屈起来。
华睦看着稍微凌乱的用具,猜测这是她不久前尝试使用时弄的,“巧了,这琳琅满目的工具,我也用不熟悉,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吧。”
他笑着安慰她。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华睦给了孟卞续一块抹布,让她把玄关处够得着的地方擦一擦,而华睦自己将整个一楼打扫了一遍,扫地机器人也重新运转起来。
“你妈妈真了不起,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家。”
两人累摊在沙发上,这别墅大小对三口之家刚刚合适,打扫起来仍然很吃力。
“我妈妈很喜欢装饰屋子。”
“难怪这么温馨好看。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呢?
怎么不在家。”
“严叔叔带我去祭拜我爸妈了。”
华睦看着她,她己经和之前在医院时不同,没有随时会落泪的迹象。
这么小的身躯,也有属于她自己的能量啊。
“是什么时候下葬的呢?”
“前天,都是严叔叔安排的,他说让我接下来住他家,但是我还是想回来住。”
“那个帐篷是你自己搭的吗?”
“是的,之前是放在后院里,我不想睡二楼,前几天晚上把它拖进来的。”
华睦心口一紧,想象她回到破败的家中,蜷缩着迷茫着,一点点将将这帐篷拖进来。
“忙了这么久,好饿了,我来做饭。”
孟卞续诧异地看着华睦,喉咙仿佛哽住了,明显是不相信他,却说不出口。
“相信我,期待我的手艺吧。”
虽然华睦确实不会,但跟着教程来,他有些许信心。
厨房内的摆设,比华睦想象中更加整洁。
她妈妈一定很爱这个家,处处都能让华睦感受倒用心。
只是厨台上放着一个饭盒,他疑惑厨房内怎么会有这个十分日常的物件。
“这个饭盒是?”
“这是隔壁刘爷爷送来的,他自己会做饭,这是给我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给你送的呢?”
“就在前天。
严叔叔接我去参加葬礼,遇到他在小区里散步,他知道我爸妈去世后,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回来之后,他让我去他屋里吃饭,当时我还不想去,他又把饭送来了。”
“他跟你们很熟?”
“是认识的,偶尔会来往,相聚也不多。”
原来在村子一般的别墅区内,人们也不会熟络,也许是房子本身就足够大,围墙隔绝了人们的交往。
“那他今晚也会来送?”
“应该会的吧。”
就算是来送,也只是孟卞续一个人的量,华睦继续清洗厨具。
两人各自积累了太多的话语与情绪,华睦与孟卞续的交谈始终没有停止,首到预料到的门***响来。
原来有门铃,自己竟没注意到,华睦来到玄关监视屏处,看到门口站着的是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旧衬衫。
室外雨还没有停,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饭盒。
“他就是你说的刘爷爷?”
“对。”
走出玄关,隐藏在景观竹后方的庭院灯自动亮了起来,照亮通往大门的路。
华睦打开了大门,对方起初还打量着华睦,诧异他是谁。
就在孟卞续从华睦身后走出来时,这老人才恢复和蔼的笑容。
“你好,我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租客。”
“那你吃饭了吗?
我只多做了她的份。”
“还没有,没关系的,我们正在做饭。”
老人笑了笑,夸赞道:“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华睦也露出假笑,现在的他不会,也许一个小时后的他就会了。
孟卞续收下饭盒,跟老人道了声谢谢,说是之后不用麻烦他送吃的过来了。
“他是一个人住的吗?”
刚刚老人说没有多的食物给华睦,让他感觉到一丝奇怪,只有在人少的时候,才能精确控制食材的量。
“对呀,他就一个人在家,我没有见过有别人和他结伴进出。”
华睦看着孟卞续拿着饭盒向前走,心想是不是不该拒绝,哪怕是一点点交往,对独居老人也是珍贵的时光。
并好奇她等下尝过自己的成果后,会不会后悔拒绝老人继续为她送饭。
打开贴满冰箱贴的冰箱,各种不认识的塑料包装的食材、丰富种类的饮品与食物都分类摆放着,满足了强迫症患者的一切细节要求,与自己家冰箱内各种塑料袋与饭碗装着的剩菜不同。
华睦可以大展身手,关注的美食博主终于能派上用场。
孟卞续先将隔壁老人送来的饭盒放下,又把放在厨房一角的小板凳搬了过来,站了上去,在华睦旁边观看他如何操作。
察觉这一番动作的华睦,能够想象孟卞续平时是如何和她妈妈在厨房玩闹的。
“你想吃什么呢?”
孟卞续歪着头思索了一番:“三杯鸡。”
华睦搜索好视频,认真看了两遍,觉得不过如此。
十分钟后,败在了炒糖色上。
孟卞续抿嘴嘟着脸,看向锅里己经发苦的粘稠的糖水,转而和华睦尴尬地对视。
“要不你先吃饭盒里的食物。”
华睦建议道。
孟卞续点头认可,回到餐桌上,将食物分了一半出来,让华睦过去一起吃点再继续忙活。
最终在孟卞续的指挥下,华睦按照她描述的印象中她妈妈的做法,煎了两块简易的牛排才结束进食的需求。
雨还没有停,躺在床上的华睦,隔着玻璃仍然能听到后院草地上嗒溚的雨声。
闭上眼睛,华睦的思绪又回到了重症监护室,这两天竟然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果然自己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华睦起身,将窗帘也拉上,躺回刚刚铺好的床上,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医院的前同事们今晚似乎好不容易迎来一个轻松的夜晚,竟然在闲聊着夜宵吃什么。
华睦每一个字都是慢慢看过去的,还觉得不太够看,他还是舍不得离开群体生活。
华睦心口痛起来,墙的另一侧才是真正孤独难受的人。
抓起枕头,抱起被子,他来到客厅,将它们铺在沙发上。
持续的声音吸引到了孟卞续,帐篷亮起来,似乎她把露营灯也搬了进去。
她拉开拉链,露出半个身子,迷茫地看着华睦,问道:“华哥哥,你要睡在沙发上吗?”
“大床我睡不惯,在医院呆久了,现在我还是喜欢狭窄一点的地方。”
华睦笑着回应。
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真正躺下时,华睦还是有一种回到值班室的感觉,只是沙发太软,而值班室的床板很硬。
雨声听不见了,不只如此,什么动静都没有,本该是恐惧的思绪如猛兽般在脑海中泛滥涌现的时候,只因为有同伴在不远处,心脏和大脑都舒缓地运行着。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华睦不知道自己离孟卞续更近一点之后,她的孤单能不能减少一分。
想着他这么小年纪,是不是也会长时间失眠。
华睦使劲回想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却想不出有哪一天是伤心无法入睡的,也许是自己没有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变故吧。
尽管遗忘了,他相信失眠是不分年纪的,虽然不知道自己能起多大作用,但至少是正面的吧,华睦带着对孟卞续的忧虑,逐渐睡去。
华睦是被关门的声音惊醒的,睁眼的时候受到强光的***,只能用手遮到额眉处,缓缓起身,感觉到一丝酸痛,看来是昨天费劲打扫造成的劳累还没有消散。
“华哥哥,你醒了,快来吃早饭。”
他回过头去,孟卞续己经在餐桌上拆塑料袋了。
“你去买的?”
“对呀,小区对面就有早餐店。”
华睦去到洗手间,用水冲洗自己的脸颈。
搞什么,她这么坚强,怎么自己却更心疼了。
自己有些太放松了,好歹也要设置一个闹钟吧。
擦掉脸上残留的水分,华睦也坐到餐桌边。
“这包子好吃,又软又香。”
“我妈妈也很喜欢,她尝试做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做得一模一样。
不过也很好吃,爸爸也很喜欢。”
难怪厨具这么丰富,看得出她妈妈很喜欢烹饪。
家务活不轻松,加上要忙活这些事情,她妈妈很明显是家庭主妇,华睦心想,只有真的很爱这个家庭,才会把所有时间耗费在这个空间内吧。
“后院也是你妈妈一个人在打理?”
“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爸爸太忙了,不过一有空他就会帮我妈妈除草。”
“后院里面草也挺深了,我们等下去修剪一下吧。”
尽管昨天下了持久的雨,但今天首射的阳光己经洒满整片小区,加上高效的排水系统,中午前后院中的水分就会离散。
孟卞续从书包内拿出两本练习册,回到收拾干净的餐桌边,完成她的暑假作业。
华睦也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过来,结合手机上的招聘信息,查看各家公司的官网和职员网评价。
在孟卞续的有疑问时,华睦也方便指点。
其实在华睦看来,这些作业根本不重要,能保持每天自律地学习一段时间,养成不懂就问的习惯,就己经终身受用了。
因此华睦在指点的同时,总会给出正面的评价,争取让她对疑惑进行询问这件事没有来自内心的阻碍。
正如华睦所料,当两人安安静静地工作学习了两个小时之后,后院己经允许有人在其中走动了。
华睦既想躺在草坪上睡一觉,也想好好观赏一下缤纷的花圃。
沿着鹅卵石小路,两边花圃中有几种是华睦认得出来的,绣球花和月季格外显眼,红枫和海棠树被种植在角落与墙边,迷迭香和薄荷这种驱蚊植物华睦自家阳台也用花盆种着。
记得孟卞续说过,出事当天早上,她妈妈还来过后院,那么这里己经足足半个月没有管理过了。
想着这么精致的花圃如果失去光彩,华睦觉得着实可惜,管理它只需要除草吗,华睦对此一窍不通。
“你妈妈有庭院种植的心得吗?
就是笔记这一类的。”
华睦只好询问起孟卞续来。
“好像有,但是好像记在手机里面的。”
“那手机呢?”
“还在我那里,之前警察给了严叔叔,严叔叔又给了我,但是我不知道密码。”
“试着打开一下吧,里面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孟卞续走在华睦前面,来到客厅里她的帐篷旁边,在一边的塑料收纳箱内翻找。
华睦一下就看到,被孟卞续掀起的衣服上,没有洗净的血渍,这是她父母的遗物箱。
她拿出两个透明塑料袋,分别装着两部苹果手机,都看不出什么损伤。
试过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日,结婚纪念日,还剩最后一次机会时,决定放弃,转为尝试解锁她爸爸的手机,结果第一次就成功——密码是她妈妈的生日。
诸多信息及未接电话提示跳出,孟卞续忽略掉它们,只匆忙打开相册,翻看过去地痕迹。
“那我们要从头学习种植了。”
华睦试图将孟卞续从悲伤地情绪中拉出来。
“好。”
孟卞续关上她父亲的手机,将其放回箱子最底部。
搜集信息对华睦来说不难,但网络上的信息良莠不齐,假科普也不少,他担忧对庭院有所破坏。
“我妈妈之前还说要学隔壁刘爷爷那样,种上几颗果树。”
两人坐到了后院一角的石凳上。
“你说的刘爷爷,他种了很多果树吗?”
“有好几种,梨树、桃树、李子树、葡萄藤,每次成熟了都会送一些来,之前我们就收到了一筐新鲜的李子,又大又甜。”
“你妈妈有说是想种哪一种水果吗?”
“梨树,梨花很好看。”
“那我们去问问他有没有小树苗,没有的话,询问一下购买的方式,再请教种植的技巧。”
孟卞续兴趣十足,当即站起身来,领着华睦绕着围墙来到正门口。
重新返回小区的道路,伴随着阳光的渲染,绿化在园艺师的照料下观赏性不错,却仍被孟卞续妈妈比了下去。
也许规范操作能营造出的美感,终究不如加入个性化色彩的用心呵护的小院。
虽是邻居,两人绕了个弯才来到刘大爷房子的正门,与其他家庭不同的是,这大门是敞开着的,很像是农村家庭的做派。
华睦小时候也常随父母返回老家,各家门户都大开着,似是昭告所有人,欢迎来自家做客唠嗑。
也许大声呼喊才符合这房子的风格,但华睦选择按下了门铃。
如同昨日在孟卞续家外等候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刘大爷不在家吗?
两人也只能这么猜测。
正要离开时,屋内微弱的警***传来。
“这是烟雾报警器。”
孟卞续反应超过华睦。
现在正是做午饭的时候,若是着火,得赶紧去帮帮手。
华睦朝屋内跑去,好在玄关的门也敞开着的,没几步路,孟卞续也跟着他来到客厅。
开放式厨房内只有铁锅上的食材在冒起浓浓的烟气,笼罩上方的报警器,尖锐的响声逼迫孟卞续捂住耳朵。
还好没有起火,不过刘大爷人呢?
当华睦进入厨房区域要关掉灶台上的火时,才发现这真正惊心的一幕,刘大爷倒在地上,锅铲也摔倒在他手边,几滴油弄脏了地板。
着火的危险解除后,比起查看起刘大爷的状态,华睦先做的事情是拨通急救电话。
是低血糖、低血压,还是心肌梗塞、脑出血?
这疑惑一闪而过,若是后者,救援需要争分夺秒。
“刘爷爷...是去世了吗?”
孟卞续惊恐地站在华睦身后。
“别担心,暂时还没事。”
华睦粗略地判断刘大爷的心率正常,继而检查口气内没有异物,只是头部有外伤,看起来是瞬间的昏厥导致摔倒,头部外伤后,可能伴有脑出血才长时间昏迷不醒。
华睦微微调整他的姿态,保持平躺,打开抽油烟机和窗户,驱散所有呛鼻的烟雾,尽量保持呼吸顺畅。
做完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后,华睦安慰起孟卞续:“他是在做饭的时候晕过去的,我们发现的很及时,他会没事的。
不过等下我应该要和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呢?”
孟卞续没有拒绝,他们上了救护车之后,华睦才知晓这是要去自己工作过的医院,顿时后悔询问孟卞续。
这么多家医院,为什么刚好是那里,如果自己是孟卞续,是万万承受不住回到那地方的,等下要尽快理完事情就带她离开。
急救医生的判断和华睦一致,来到急救科后,脑部CT检查单和抽血检查单迅速开好,确认了低血糖、颅骨损失、脑出血。
随着血糖补充,接下来现身的是叶雪荥,她是被急诊叫来查看情况的。
比起巧合,华睦更在意为什么她会选择做临床,而不是科研,当初华睦问过她这个问题,而她的回答只是原因很多。
“你怎么在这儿?”
叶雪荥一开始只看到华睦,看到孟卞续后,又问了一次,“你怎么也在这儿?”
华睦将前因后果简要跟她说了一遍,本打算先行离开,叶雪荥却叫住了他:“去食堂吃饭吗?”
“我没有卡。”
华睦给叶雪荥使了个眼色,暗示孟卞续的存在。
叶雪荥反倒还给了他一个白眼,仿佛在抱怨他明知道还要带她过来。
“雪荥姐姐,可以帮我们刷卡吗?”
孟卞续朝她问道。
叶雪荥宠溺地对她微笑道:“好呀。”
随即走上前去,拉起她的小手,让华睦在身后跟着。
窗口打菜时叶雪荥一一询问孟卞续。
她的注意力全在孟卞续身上,走的时候是华睦提醒,才知道还没有把饭卡给他使用。
华睦没想到叶雪荥在孟卞续面前竟然成了个话痨,完全卸去了冷淡的外表。
“你怎么不参与这台手术。”
华睦问。
“主刀我还不够资格,科里刚来了两个毕业生,让他们跟台学习去了。
CT我看了,这手术不难,后遗症也不会有。”
“听起来一周内就能醒过来。”
“差不多。”
“那他醒了再通知我们吧。”
“你想好接下来去哪了吗?”
“完全没有。”
“为什么不确定好再离开呢?”
“你读过一本叫《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的书吗?
那本书是讲使命感的,在某一个时间点会强烈地感觉到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
就我的经验来说,虽然我不知道目标在哪,但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使我必须在那个点离开。”
“你怎么开始说这么文艺的话了。”
“可能认真说话时风格就会变得严肃。”
华睦笑了。
“华哥哥你不会再做医生了吗?”
孟卞续问道。
“应该不会,现在进入医院的门槛更高了,离开了就很难再进来。”
华睦补充道,“这是我想了很久之后决定的,所以你以后做决定也要深思熟虑,确保不会后悔。”
说完这番话之后,华睦就感觉到不对劲,他竟然开始对后辈说教,这是他之前反感的成年人的特性。
可是现在才发现这很难避免,对一个很在意的小孩子,怎么能忍住不告知对方自己的人生经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验,但真正值得说的应该是具有普适性,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不同。
或者根本不必说教,一切的大道理都记载在课本内。
既然身为人生道路上的前辈,只需要用行动而不是言辞来感染后辈,因为脱离自身遭遇的道理是根本记不住的。
就好比,世界上多的是开车不系安全带、闯红灯的驾驶人,但孟卞续绝对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午休之前,华睦和孟卞续两人告别叶雪荥,关于刘大爷的身份信息,华睦说会再返回他家中寻找一番,等刘大爷醒过来,他就顺便带过来。
之前救护车离开时,华睦特意没有关上刘大爷家的门。
与华睦两人一起走进刘大爷家中的是物业的保安小哥,看起来就二十多岁。
现在因为状况紧急,只要了物业电话,远程沟通,让他们联系一下刘大爷的亲人。
幸运的是,打了几通电话之后,对方接听了。
对方当时正是半夜时间,是刘大爷所住房子的业主,也是刘大爷的儿子,这是他在国外赚钱之后在国内购置的。
在听到他父亲进入医院之后,只表示没办法回国,医药费他会和医院联系。
华睦也亲自联系上对方,但是提及对方不能回国的原因,对方只表示项目紧,脱不开身。
华睦对此不予置评,在得到对方允许之后,他才进入屋内寻找刘大爷的证件。
这房子与孟卞续家布局相似,十分轻易就翻找到了手机、钥匙等所需的东西。
要离开的时候,孟卞续却不见了。
华睦认为没必要大声呼喊,只慢悠悠在房子内走动,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想到她之前提及的果树,孟卞续应该是在后院内。
可能是潜意识想给孟卞续更多的独处时间,华睦绕了个远路,慢步朝后院走去,左右仔细观察室内室外的场景。
孟卞续是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梨树主干上的。
华睦之前想象的是这后院被刘大爷改造成果园,真正看到这硕果累累的李子树与梨树,才觉得每个品种只有一颗更为合理——太多的果实一人无法处理。
华睦也坐到孟卞续旁边,和她一起纳凉。
保安小哥独自站在远处,没有打扰他们。
“以前这个时候,他是不是会给你家送水果?”
“不知道,但是我记得有吃过李子和梨子。”
“应该是他送的了,等下我们摘点回去吧,免得浪费了。”
“华哥哥,梨树种下之后什么时候才能长到这么大呢?”
“种下到结果应该要五年,我猜达到可以乘凉的程度十年足够。”
“十年,好久啊。”
十年很久吗?
小学时候,华睦与小伙伴在周五的早晨前往学校,伙伴期待早点放学回去打游戏,抱怨等待一天的时间太长,华睦说一眨眼就过去了,伙伴很不屑,可实际上一眨眼,自己都快三十岁了。
华睦不喜欢自己看得太明白,也不希望孟卞续沉浸在伤感之中度日如年。
从屋内找来两个袋子交给孟卞续,好在梨树和李子树枝叶不高,华睦不需要踮脚就能摘到许多。
两个袋子的重量到达孟卞续能承受的极限时,他打算带着孟卞续离开。
“那个桌子好像是我家的。”
孟卞续指着后院一角的杂物堆积处。
这个房子的一些特点和华睦起初猜测的一样,刘大爷没有兼顾房子原有的美感,现在许多地方和华睦老家房子一样,杂物堆积在房子边上,也是农村特点,这让他肯定了刘大爷就是农村出身,是被他儿子要求搬到这里来的,从诸多线索来看,刘大爷长期是自己一个人居住着的。
“过去看看。”
华睦将水果放在刚才两人坐着的位置,走近杂物。
“这是去年我妈妈更换后丢弃的桌子,上面还有我画的画,怎么会在这里呢?”
孟卞续指着桌边不知是猫还是猪的简笔画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老一辈节俭,看不得这么好的桌子被丢弃,即使不知需不需要,也要搬回自家保留着。”
华睦不太在意这一发现,可是随手拉动抽屉时,内部一本书让他忍不住拿起,刘大爷是不可能会读小说的,那这书...“这书你认识吗?”
“不知道。”
华睦翻开封面,一个画笔清晰流畅的签名显现在扉页右侧。
“你妈妈是叫什么名字呢?”
“卞月。”
原来孟卞续的名字是孟和卞的延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