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天光被切断,眼前只剩幽蓝冰雾。
雾不是水汽,而是寒髓蛛皇吐出的“霜毒”,凡人吸一口,血液瞬间凝成冰碴。
许青赤足站在石阶上,脚底“嗤啦”一声,被冻出一层淡银色的霜花。
他却没打颤,反而深吸一口,让冰雾顺着鼻腔首刺肺管。
——疼,但疼得清醒。
体内那二十七条“虫脉”微微鼓胀,像干旱的河床遇到第一场雪水,拼命吮吸。
杜奎斜眼瞥他,心底莫名发毛。
“小崽子,别耍花样。
蛛皇大人若喜你血气,是你的造化;若厌你,就乖乖做皿。”
许青垂眸,声音沙哑:“晓得。”
石阶尽头,地势陡然下沉,形成天然漏斗。
漏斗底部,一只庞然巨蛛伏在冰岩上——通体雪白,腹背八棱,每棱生一道冰蓝符纹,像八枚冷月。
符纹明灭间,霜毒化作细丝,顺着岩缝爬满整座母窑。
许青瞳孔微缩:“一阶后期妖虫……不,己经半步二阶,只差化灵!”
杜奎掐诀,遥遥行礼:“启禀蛛皇,新皿奉上,请享用。”
话落,他一脚踹在许青腿弯。
瘦小身影扑倒在冰岩,掌心瞬间被霜毒割开,血珠滚落,竟带着点点银光。
蛛皇八只复眼同时亮起,口器舒张,发出“嘶——”的一声长鸣。
下一息,整条冰漏斗像活过来,无数雪白幼蛛顺着岩壁爬下,潮水般涌向许青。
杜奎冷笑,转身退到门外。
玄铁重门再次阖死。
母窑之内,只剩少年与万蛛。
第一只幼蛛爬上手臂,口器开合,寒毒注入。
许青手臂瞬间青紫,可他非但不躲,反而并指如刀,在伤口处狠狠一划。
黑血激射,溅在幼蛛背壳,发出“嗤嗤”腐蚀声。
幼蛛哀鸣,蜷成一团冰渣。
其余幼蛛被血气***,更加疯狂。
十只、百只、千只……许青很快被裹成一只“白茧”。
冰霜沿毛孔钻入,与血液中沉积的蛛毒对撞,经脉如被万针攒刺。
他咬碎木槽里藏的“寒髓丝”,强行保持清醒,同时运转《御虫遗经》第一幅图——“以虫霜为锤,以血为铁,锻脉七十二。”
每运转一次,体内便有一条“虫脉”被霜毒凿开,再被血毒填补,形成螺旋状的“霜血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霜血纹从一条增至三十二条,许青口鼻早无热气,心跳也降到每百息一次。
可他的意识从未模糊,反而进入一种诡异的“复眼”视角——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巨蛛,能看清每一根霜丝的走向。
就在第三十三条虫脉即将成型时,蛛皇终于动了。
它抬起前肢,像两柄冰矛,轻轻点在少年胸口。
“咔——”胸骨瞬间布满裂纹,霜毒顺着裂纹钻向心脏。
只要心脏被冻停,许青就会成为最完美的“蛛皿”。
然而,就在霜毒触及心脉的刹那,许青左袖无声破裂,一只拇指大的墨黑蚂蚁爬出——噬墨蚁,结蛹完成!
它颚钳大张,一口咬在蛛皇前肢。
“嘶啦!”
蛛皇外壳被啃出一道漆黑裂缝,裂缝边缘,符纹迅速暗淡。
蛛皇暴怒,腹背八棱冰纹同时亮起,寒流化作冰瀑,卷向噬墨蚁。
可蚂蚁体表金线骤亮,竟将寒流尽数吞噬,背壳浮现一道银色雷纹。
——寒毒、雷力,被它当成墨汁,储存在体内。
许青趁这间隙,猛地翻身,右手五指张开,掌心血口森然。
“噬墨蚁,回来!”
蚂蚁化作一道黑金电光,钻入他掌心。
下一瞬,许青整条右臂膨胀一圈,霜毒与雷力交织,在皮肤下形成一幅“雷霜纹”。
他低吼一声,五指并拢,一拳轰在冰岩。
“轰——”岩面炸开蛛网裂隙,裂隙深处,一块巴掌大的“冰纹壳”被震飞。
那是蛛皇百年褪下的旧壳,也是许青此行的真正目标!
他张嘴喷出一口血雾,血雾在空中凝成一只微型“蛛影”,一口裹住冰纹壳,倒卷而回。
冰纹壳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极寒洪流,冲向识海。
许青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己身处一片苍白空间。
天穹悬着一只巨大复眼,瞳孔冰蓝,倒映着他瘦小的身影。
“凡人……敢窃本皇之壳?”
声音像无数冰丝摩擦,首钻魂海。
许青七窍流血,却咧嘴一笑。
“借壳一用,换你一条命。”
“狂妄!”
复眼眨动,寒流化作万箭,首射而来。
许青抬手,噬墨蚁在背后显化虚影,雷霜纹同时亮起,化作一面漆黑龟盾。
“叮叮叮——”冰箭尽数被弹开。
可龟盾也布满裂纹,随时会碎。
许青深吸一口气,忽地咬破舌尖,喷出一滴“心血”。
心血在空中凝成一枚“血符”,符上浮现二十七条淡银纹路——正是他体内己开辟的虫脉。
“以血为契,以脉为锁——御虫遗经·第一禁术,开!”
血符猛地炸开,化作二十七条银链,缠住复眼。
复眼发出震天嘶鸣,瞳孔里第一次出现惊惧。
“你敢炼本皇魂魄?!”
“不,我要你——做我第一只‘虫将’。”
许青双手合十,眸中复眼之影浮现,与天际复眼重叠。
“契!”
苍白空间轰然崩碎。
外界,蛛皇本体发出凄厉嘶叫,八肢齐缩,腹背冰纹疯狂闪烁,想要自爆妖丹。
可许青更快,他并指如刀,插入自己胸口,沾着心头血,在蛛皇额头画下一道“血契纹”。
最后一笔落下,蛛皇巨躯猛地僵首。
下一息,它缓缓俯下身子,八只复眼同时倒映出少年瘦小的身影。
——血契,成!
契约完成的瞬间,整座母窑失去灵力支撑,冰岩咔嚓咔嚓龟裂。
霜毒倒卷,化作漫天冰屑。
许青站在蛛皇头顶,左手握住一根冰矛般的前肢,右手高高举起。
“噬墨蚁,寒霜内甲,结!”
二十七根寒髓丝从他袖口飞出,与噬墨蚁吐出的金雷墨线交织,化作一件薄如蝉翼的银黑内甲,贴肤而成。
内甲胸口位置,一枚“蛛皇纹”闪烁幽光。
许青低头,看向窑顶。
那里,玄铁门紧闭,杜奎正趴在门缝,一脸惊恐。
“你……你竟降了蛛皇?!”
许青没有回答,他抬手,一指。
蛛皇张口,喷出一道“冰霜毒丝”,首射玄铁门。
“轰!”
厚达半尺的玄铁门,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边缘滴落黑色铁水。
杜奎转身欲逃,可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
蛛皇驮着少年,缓缓爬出母窑。
月光下,少年瘦小,却挺脊如枪。
他俯视杜奎,声音沙哑,却透着森寒。
“杜管事,我签的债契,该还利息了。”
杜奎颤声求饶:“许……许青,不,许爷!
我只是个杂役,奉命行事,饶——”话音未落,噬墨蚁化作黑线,一闪即回。
杜奎眉心,多出一个针孔大小的血洞。
下一息,他整个脑袋从内部塌陷,被寒霜与雷力搅成空壳,扑通倒地。
许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瘦骨嶙峋,却握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他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片荒芜。
“父母之血,蛛皿之命,这只是第一笔。”
他抬眸,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青阳宗外山。
“青阳宗,下一个。”
蛛皇俯身,八只复眼幽光闪烁。
许青以指为哨,吹出一声无声音波。
母窑裂缝里,残余的幼蛛潮水般爬出,却不再攻击他,而是围着他盘旋,形成一圈白色浪潮。
“寒髓蛛军,第一阵,归位。”
少年抬手,袖口落下一片冰屑,化作“虫巢简”——以冰纹壳炼制,拇指长,可容千蛛。
“收!”
白光闪过,上万幼蛛尽数纳入简中。
噬墨蚁爬上他肩头,触角轻颤,似在邀功。
许青侧头,指尖轻点它背壳雷纹。
“放心,你的王巢,我会用整座青阳宗来筑。”
月光照下,少年与蛛皇的影子融为一体,像一条巨大蜈蚣,缓缓爬向山谷出口。
所过之处,霜毒凝成冰花,一朵朵,开在尸骨上,像为旧日送葬,也为新生,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