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沧蹲在矿工宿舍的窗台上,指尖摩挲着养母临终前塞给他的吊坠。
青铜链子缠着块不规则晶石,在夕阳下泛着病态的暗红,像极了三天前从养父胸腔里挖出的那块凝血石。
"小沧!
"楼下传来老矿头沙哑的吆喝,"该去焚石场领工牌了!
"少年将吊坠塞回衣领,晶石贴着胸口的位置突然传来刺痛。
这感觉从养父葬礼后就如附骨之疽,每当黄昏地脉震动时便会发作。
他望向窗外绵延至天际的赤褐色矿脉,那些被称作"大地血管"的晶簇群正在暮色中诡异地明灭。
焚石场的告示墙前挤满新矿工。
路沧盯着自己的工牌编号——玄垚历479年,第4444号矿工。
这个数字让他想起养父书房里那本《裂谷勘探手记》,泛黄的扉页上用朱砂写着:"地鸣九重,万骨成阶。
""晦气数字配晦气小子。
"背后传来嗤笑。
三个疤脸壮汉将他围住,为首者胸前的金质工牌刻着"77"。
路沧认得他们,这些"清道夫"专门在矿难后收割死者遗物。
晶石吊坠突然发烫,路沧眼前闪过破碎画面:漆黑的矿道、沸腾的岩浆、某种鳞片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当77号的手掌即将碰到他后颈时,整个焚石场的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不是普通的地脉波动。
所有晶簇同时爆发出刺目红光,工牌上的编号开始融化重组。
路沧看到自己的"4444"扭曲成西个古老的楔形文字——那是养父手记最后一页用血画着的符号。
"地鸣预警!
三级警戒!
"瞭望塔的铜钟疯狂嘶吼。
人群如受惊的沙鼠般涌向防空洞,77号却被某种力量定在原地。
路沧看到他***的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脉络,那些青紫色纹路正顺着工牌爬向心脏。
晶石吊坠的灼烧感让路沧踉跄后退。
防空洞铁门关闭的瞬间,他听见地底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嘶鸣。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七岁那年高烧昏迷时,同样的呜咽曾在他颅骨深处回荡三日不绝。
矿道在头顶坍塌的轰鸣声中,路沧反而平静下来。
他靠着渗水的岩壁,看应急灯在震荡中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那些影子正在违反物理规律地蠕动,像极了名关大人上月剿灭的影魅。
养父说过,玄垚土境的影子比别处长三寸,因为承载着永寂裂谷的叹息。
吊坠的晶石突然悬浮而起,在黑暗中划出血色轨迹。
路沧跟着那道微光钻进狭窄的岔道,岩缝里渗出带着硫磺味的荧光蓝液体。
当他摸到刻着九道凹痕的青铜门环时,身后传来鳞甲刮擦岩层的巨响。
深渊巨蜥的竖瞳在黑暗中亮如鬼火。
这头本该沉睡在裂谷七百丈之下的守护兽,此刻却拖着半熔化的身躯挤进矿道。
路沧发现它的脊柱上插着半截断剑——剑柄的徽记正是养父勘探队制服上的六芒星纹章。
巨蜥喷出的气息带着腐烂的魂力,路沧的工牌瞬间汽化。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巨蜥突然停止攻击,鼻尖凑近他胸前的吊坠剧烈颤动。
路沧在怪物琥珀色的瞳孔里看见骇人的倒影——自己的身影正与某个身披星纹长袍的身影重叠。
"千岩相·地缚柩!
"清越的喝声炸响的刹那,万千岩晶从巨蜥体内爆裂而出。
名关踩着月光般的银白色魂力降临时,路沧正伸手触摸巨蜥额间正在消散的古老契约印记。
少年指尖传来灼痛,某个烙印顺着血脉钻进心脏,而本该死去的巨蜥突然用最后的力量将某样东西吐进他衣襟。
"有趣。
"名关甩去指尖的岩屑,饶有兴致地打量跪坐在地的少年,"被深渊眷顾的小家伙,你刚才在试图读取守护兽的魂格?
"路沧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巨蜥瞳孔相同的纹路。
他颤抖着摸出衣襟里的东西——那是半块沾满粘液的玉牌,正面刻着养父的名字,背面却是名关腰间悬挂的第五魂师令的拓印。
远方的永寂裂谷突然传来九声钟鸣,所有魂师令在同一时间迸发强光。
名关望着裂谷方向骤亮的血色极光,戏谑的笑容第一次从脸上褪去:"看来老头子的预言应验了,回响者真的存在。
"路沧胸前的吊坠在此刻应声碎裂,晶石粉末在他皮肤上勾勒出完整的裂谷地形图。
当最后一丝红光没入心口时,他听见了只有魂术师才能听见的、来自永寂裂谷深处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