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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开始翻译小说后,陆振云回来的次数便更少了。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他不想进来,我也不想出去。
直到一周后,他难得地在晚饭时回了家。
“法国领事馆下周要举办一场招待舞会。”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语气平淡地通知我。
我“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那种场合都是些洋人政要,谈的也都是生意上的事,你去了也插不上话,反而拘束。”
他轻飘飘地为我做了决定,
“就不必去了。”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若是从前,听到这话,我定会失落许久,可现在,我只觉得解脱。
果然,他下一句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已经约了月蓉,她父亲也会去,正好让她陪我应酬。”
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炫耀,
“月蓉这样的,才是适合那种场合的。”
是啊,能帮得上他的新时代女性。
我放下筷子,对他露出了一个温顺的笑。
“好,那你们玩得开心些。”
我的顺从似乎让他很满意,又或许是让他觉得无趣。
他没再多说什么,吃完饭便径直去了书房。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想,陆振云,你很快就会知道,到底谁才适合那样的场合。
我翻译的那本小说,前几日得了《北平时报》主编陈先生的青眼。
他特意登门拜访,在客厅里与我畅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法国文学。
临走时,他递来一张烫金的请柬,正是法国领事馆的舞会。
他邀我作为他的特约女伴,一同出席。
舞会那天,我换上了一条月白色的西式长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银线,走动间,像是流动的星河。
又将长发松松地挽起,只在耳边别了一枚小巧的钻石发夹。
当我挽着陈主编的手臂出现在领事馆大厅时,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了过来。
我一眼就看见了陆振云。
他正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中,而他身边的沈月蓉,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洋裙,正费力地用几个蹩脚的法文单词,试图与一位法国政要交谈。
当他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以及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恼怒。
沈月蓉也看见了我,她脸上的得意僵住了,眼神里满是嫉妒与不解。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微笑着,跟随陈主编走进了会场的中心。
很快,法国领事和他的夫人便主动走了过来。
“哦,苏小姐!”
领事夫人热情地握住我的手,我们用法语从文学聊到艺术,从莫奈的睡莲聊到巴黎最新的时事。
周围很快便聚拢了不少宾客,他们惊艳于我的谈吐与见识,纷纷向我举杯。
我能看到不远处,陆振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身边的沈月蓉,早已没了刚才的得意,只能尴尬地笑着。
他几次想走过来,却都被围在我身边攀谈的宾客隔开。
他看着那个被他评价为守旧、不适合这种场合的妻子,此刻正站在他无法企及的灯光中心,谈笑风生,光芒万丈。
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与难堪。
我朝他的方向,遥遥地举了举杯,嘴角勾起一抹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然后转过身,没有再看他。
今晚的香槟,味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