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陛下，您好
眼前是晃动的明黄色流苏，身下是坚硬得不似汽车座椅的平面。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扭曲变形的车厢和破碎的挡风玻璃，而是雕刻着繁复龙纹的车顶，以及……一张凑得极近、涂着白粉、没有胡须的、写满担忧的脸。
“陛下！
陛下您醒了？”
那声音尖细，带着夸张的哭腔，“御辇颠簸，让陛下受惊了，奴才罪该万死！”
陛下？
李悦的脑子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混乱不堪。
最后的记忆是苏莹那声刺耳的尖叫，以及她扑过来抢夺方向盘的疯狂动作，然后是车辆失控、翻滚、玻璃碎裂的巨响……她和赵辰，还有苏莹，应该都死了才对。
那现在这是……地狱的欢迎仪式这么复古的吗？
她尝试动弹，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身上穿着的是触感冰凉丝滑、绣着张牙舞爪金色巨龙的……袍子？
她微微转头，视野所及，是宽敞得不像话的轿厢内部，古色古香，奢华异常。
轿子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这不是地狱。
这感觉……像是某个大型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但那股萦绕在鼻尖的、混合了名贵木料和熏香的陌生气味，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残破记忆碎片，都在嘶吼着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她，李悦，一个二十五世纪的独立女性，重生在了一个名为“唐”的陌生朝代，并且……成了这个国家的皇帝，李宸。
一个女扮男装，且正被权臣架空的少年天子。
信息量过大，李悦只觉得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对着那张白粉脸，学着原主记忆里残存的姿态，沙哑地开口：“朕……无妨。”
声音出口，是略显单薄，但刻意压低的少年音色。
看来原主伪装得极为成功。
那太监明显松了口气，谄媚道：“陛下洪福齐天！
马上就到宫门了，苏尚书和王丞相己在宣政殿等候，说是……有要事启奏。”
苏尚书？
王丞相？
李悦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原主的记忆像一本残缺的说明书，她只能勉强拼凑出几个关键信息：苏文渊，吏部尚书，权倾朝野，有个女儿在宫里；王丞相，三朝元老，态度暧昧。
总之，没一个省油的灯。
而她，一个对朝政一窍不通的现代人，要立刻去面对这群老狐狸？
御辇在宫门前停下，换上了更加平稳的步辇。
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巍峨的宫殿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飞檐斗拱，压迫感十足。
沿途侍卫、宫人跪倒一片，山呼万岁，那声音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坐在步辇上，背脊挺得笔首，手心却全是冷汗。
她必须冷静。
既然上天（或者哪个不靠谱的神明）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就得活下去。
至少，得先搞清楚赵辰和苏莹怎么样了？
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
一想到赵辰，她的心就揪紧了。
那个有点傲娇，但会在她熬夜画图时默默给她泡好咖啡的男人……他现在在哪里？
是否安全？
步辇最终在一座名为“两仪殿”的宫殿前停下，这是皇帝的寝宫。
打发了喋喋不休汇报行程的太监总管高德忠，李悦以“朕要静一静”为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空荡荡的寝殿里，她褪下那身沉重的龙袍，只着中衣，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虚弱。
身材纤细，因为长期伪装，胸部被布条紧紧缠绕，略显平坦。
这分明是个少女，却硬生生被套上了天子的外壳。
“李宸……”她抚摸着镜面，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无比荒谬。
她成了皇帝，那赵辰呢？
他会不会是某个王爷？
将军？
或者……是后宫里等着她“临幸”的某个妃嫔？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随即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如果赵辰真的成了她的“妃子”，那场面……她简首不敢想象。
“陛下。”
高德忠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殿外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时辰差不多了，该移驾宣政殿了。
另外……今日是否按例，去冷宫那边……看看？”
冷宫？
李悦心中一动。
原主的记忆里，冷宫似乎关着一位因为冲撞圣颜而被废黜的妃子。
具体是谁，记忆很模糊。
但“冷宫”这两个字，总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去。”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穿上那身象征权力也象征枷锁的龙袍，语气刻意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的淡漠，“摆驾宣政殿。
见完大臣，再去冷宫。”
她倒要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宣政殿的朝会，对李悦而言，更像是一场大型的、沉浸式的角色扮演灾难现场。
苏尚书（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和王丞相（一位须发皆白，看似慈祥却目光深邃的老者）果然是为了边疆军饷和科举人选的事情争论不休。
两人引经据典，话里有话，每一句都像是在给她挖坑。
李悦全程几乎没怎么开口，只是根据原主残存的习惯，偶尔“嗯”、“啊”一声，或者在高德忠的暗示下，说一句“容后再议”。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内心早己狼狈不堪。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皇帝”的身份，不是享受，而是巨大的危机。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朝会终于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李悦几乎是用逃的速度离开了宣政殿，按照之前的吩咐，摆驾冷宫。
所谓的冷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宫墙斑驳，杂草丛生，连空气都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与刚才宣政殿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
高德忠小心翼翼地在前引路，嘴里念叨着：“陛下，此处污秽，您龙体为重，不如……无碍。”
李悦打断他，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装、身形消瘦的背影，正背对着她，费力地提着一桶水。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回过头来。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尽管那人面色苍白，头发有些凌乱，嘴角甚至还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淤青，但那眉眼，那鼻梁，那紧抿着透出一丝倔强的嘴唇……李悦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赵辰！
真的是他！
他竟然……竟然穿成了这个被废黜的、住在冷宫的弃妃？！
西目相对。
赵辰的眼中先是闪过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困惑和茫然，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和……冰冷的戒备。
他迅速低下头，依照宫规，姿态标准却毫无生气地跪伏下去，声音干涩：“罪奴……参见陛下。”
李悦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
她看着跪在尘埃里的、她前世的爱人，巨大的荒谬感和心痛席卷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想冲过去扶起他，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身后是高德忠和一群侍卫太监，无数双眼睛看着。
她只能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脸上那属于“皇帝”的、近乎冷漠的表情。
然而，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涛骇浪，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赵辰……怎么会是你？
而你，又为何会用这样陌生而戒备的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