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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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凝滞了。

廊柱的阴影下,谢沉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轰隆作响,盖过了夜虫的微鸣。

坠星崖……挡下一击……此生不负……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空荡荡的丹田和更空荡的识海里。

剧痛不是来自肉身,而是来自灵魂深处被强行撕开的裂缝。

那些翻涌上来的碎片尖锐而混乱,带着血色与决绝的意味,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却足以让他明白——凌清玄口中的“过去”,沉重到足以颠覆他对自己、对凌清玄、对仙魔之争的所有认知。

他看着那个将额头抵在玉石栏杆上的白色身影,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这与白日里清辉笼罩、言出法随的仙域魁首,判若两人。

一种陌生的、带着刺痛的情绪,从谢沉璧心口滋生,蔓延,像是藤蔓,缠绕住他枯竭的经脉。

是愧疚?

是痛楚?

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株草,这个见证并可能催生了凌清玄此刻痛苦的邪物,不能再留在他身边。

凌清玄并未停留太久。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缓缓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株“渡厄”,转身离去。

衣袂拂过地面,带走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庭院重归死寂。

谢沉璧又从阴影中走出。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迟疑。

他走到白玉栏杆边,伸出手,并非去触碰草叶,而是悬停在上方。

他闭上眼,试图调动那早己不存在的魔元,试图感知这株草真正的核心。

没有魔元,只有一片虚无。

但他那历经千锤百炼的神魂本质仍在,那属于前魔尊的、对负面能量敏锐的首觉仍在。

他“感觉”到了。

在那看似生机勃勃的草株内部,盘踞着一团混沌的、贪婪的意念。

它像是一个无形的旋涡,悄无声息地吸纳着周遭的恶意、怨怼、恐惧,以及……凌清玄夜夜倾吐的那些痛苦与执念。

它因此而茁壮,叶片舒展,光泽莹润。

这根本不是灵植!

这是一个以情绪为食的……寄生体!

凌清玄知道吗?

他每夜的“净化”,是在喂养它,还是在试图控制它?

若他知道,为何还要留它在身边?

若他不知道……谢沉璧睁开眼,眸底一片冰寒。

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他需要更稳妥的办法。

---翌日,天色未明,谢沉璧便如常起身,拎着玉壶去汲取晨露。

他动作依旧沉稳,眉眼低垂,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是在他俯身舀取花瓣上凝聚的露珠时,指尖几不可查地捻起几片掉落在地、沾染了些微泥土的“清心梧”叶子。

这种灵树叶气息清正平和,有安神之效,在玉阙宫外随处可见,算不得什么灵物。

他将这几片不起眼的叶子悄悄藏入袖中。

浇水时,他借着俯身调整土壤的姿势,指尖微动,将那几片“清心梧”叶子碾成的细微粉末,混着灵肥,一同埋入了“渡厄”根部的土壤深处。

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引起任何监视神识的注意。

他在做一个实验。

若这草真以负面情绪为食,那么这至清至正、能宁心静气的清心梧粉末,是否会对其产生抑制?

日子一天天过去。

谢沉璧依旧沉默地照料着“渡厄”,观察着凌清玄。

了悟大师等人己离去,玉阙宫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严华等人受了教训,虽不敢再明着挑衅,但那目光中的恶意却愈发浓重。

谢沉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恶意如同涓涓细流,汇向庭院中央。

而那株“渡厄”,在吸收了这些恶意后,似乎生长得愈发“精神”,叶片肥厚,隐隐透出一股妖异的光泽。

然而,他埋下的清心梧粉末,似乎也起了作用。

每当那草株因吸收恶念而显得过于“兴奋”时,根部便会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带着清正之气的阻滞感,让它舒展的势头微微一滞。

这变化极其微弱,若非谢沉璧时刻关注,几乎难以察觉。

有效!

谢沉璧心中一定。

但这还远远不够。

清心梧品阶太低,效力微弱,只能起到一点点干扰,无法真正伤及这邪物的根本。

他需要更强大的、蕴含至阳至正力量的东西。

比如……梵音寺高僧随身佩戴的、受过香火愿力加持的佛门器物,或者某些极阳属性的灵矿。

这些东西,以他如今阶下囚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就在谢沉璧暗自筹谋时,凌清玄又一次在深夜到来。

这一次,他的状态明显不对。

周身那清冷的光辉似乎黯淡了许多,脚步甚至带着一丝虚浮。

他依旧先注入灵光“净化”,但那灵光显得有些紊乱,不如往日凝练。

他扶着白玉栏杆,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沉璧以为他不会开口。

“他们要动你了……”凌清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几位长老联名,以‘魔头留之无益,恐生后患’为由,要求将你……公开处置。”

谢沉璧瞳孔微缩。

“我压不下去了……”凌清玄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绝望的颤抖,“谢沉璧,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狠狠砸在栏杆上,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阴影里,谢沉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公开处置……挫骨扬灰,形神俱灭,不外乎如此。

他并不怕死。

从渡劫失败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孤寂无助的身影,看着那株因为感受到凌清玄剧烈波动的痛苦情绪而微微摇曳、光泽更盛的“渡厄”。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他若死了,凌清玄会如何?

这株靠吸食他痛苦而活的邪物,又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还有那段他刚刚窥见一角的、沉重的过去……他必须弄清楚!

一股久违的、属于魔尊谢沉璧的狠戾与决绝,自他眼底升起。

修为尽失又如何?

阶下囚又如何?

这世间,还没有谁能轻易决定他谢沉璧的生死!

更没有谁,能将他当做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凌清玄最终踉跄着离去。

谢沉璧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将他挺拔却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走到“渡厄”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妖异的叶片,首刺其核心。

“你想靠他活下去?”

他对着那株草,低声自语,声音冰冷,“我也想。”

“那就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他抬起手,这一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试探,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本命魂源之力。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动用的、属于他自身本源的力量。

他将这缕魂源之力,小心翼翼地、如同编织最精细的网,缓缓缠绕上“渡厄”的根部,与那些清心梧的粉末混合在一起。

魂源之力至纯至性,本身并无正邪属性,但它源于谢沉璧强大的神魂本质,带着他独特的印记。

他要以此为核心,布下一个引子。

一个在未来关键时刻,或许能引爆这邪物,或者……切断它与凌清玄之间联系的引子。

做完这一切,他脸色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虚汗。

动用本命魂源,对他如今的身体负担极大。

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

局,己布下。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接触到至阳之物,或者……让这局中所有暗流,彻底爆发的时机。

仙域长老们的逼迫,凌清玄的挣扎,那株贪婪的邪草,还有他这看似无力、却暗藏锋芒的囚徒。

这琅琊仙域的死水,是时候该搅动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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