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无极桩开始。
"陈炳的声音打断了林海的思考,指了指空地中央,"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曲,想象你的头顶有一根线提着。
"林海听完就开始模仿着陈炳刚才的姿势。
可当他真正摆出这个站姿时,却发现这一切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很快,林海的大腿开始有一些微微发抖,同时,他也找不到陈炳那种"立如松"的感觉。
陈炳轻笑一声,走过来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尾椎骨:"这里下沉,命门穴放松。
太极讲究虚领顶劲,不是让你像现在这样梗着脖子。
"他的手指掠过林海的肩颈,让林海己经有些紧绷的肌肉奇迹般地慢慢松弛了下来。
当全身的肌肉都在慢慢放松的时候,林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再发抖了。
虽然现在的姿势远不如陈炳那般从容,但至少看起来有了点样子。
"现在试试金刚捣碓。
"陈炳退后两步,"记住,动作要连绵不断,像抽丝一样。
"林海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陈炳起手式的每个细节。
他右脚划出半步,双手抬起,接着右掌上托,左掌下按。
不过他的手臂略显僵硬,完全做不出陈炳那种柔中带刚的圆弧。
当他继续下去,开始模仿陈炳的震脚发力时,就好像只是对着地面踹了一脚。
"不对。
"陈炳摇头,"太极发力讲究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
你刚才只有手臂在动,下半身完全是散的。
"林海鼻尖微微冒汗。
在旁观时,那些动作明明那么自然流畅,可一旦自己做起来,身体就像被拆解成互不相干的零件。
他再次尝试,这次特别注意了下盘,结果就是上半身更加强硬,整体动作也变得支离破碎,活像个生锈的机器人。
陈炳见此忽然上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他无法挣脱。
"闭上眼睛。
"陈炳的声音很轻却能让林海清晰地听见,"不要想动作,先感受你的呼吸。
"林海顺从地闭上眼睛,陈炳将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肚子上。
"气沉丹田。
"陈炳说道,同时他的手掌轻轻下压,慢慢移动到了林海下丹田的位置,"对,就在这里,想象这里有一团气在转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林海不再刻意模仿外形,转而关注体内时,身体似乎自动找到了某种韵律。
他再次抬起手臂,这次动作竟然连贯了许多,虽然远称不上流畅,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
"好多了。
"陈炳的声音带着赞许,"记住,太极讲究意在形先。
你刚才太执着于模仿外形,反而丢了最根本的东西。
"林海睁开眼,发现陈医生己经退到三步开外。
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招式叫"云手"、"白鹤亮翅"——它们本就不是机械的动作组合,而是对天地万物的诗意描写。
"再来一次?
能打完整的话就照着这个感觉完整地打一遍。
"陈炳挑眉。
林海点点头,这次他没有急着开始,而是像陈炳那样先静立了片刻。
当他再次起手时,动作依然生涩,但隐约有了些许意味。
右掌上托时,他仿佛真的捧起了一汪清泉;左掌下按,又似将飘落的枫叶轻轻按回枝头。
"啪!
"震脚发力时,他终于打出了一记像模像样的"金刚捣碓"。
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威力,但那股从脚底贯通到指尖的力量感,让他感受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后林海则凭着被强化过的大脑所记下的内容,加上陈炳在一旁不时出声提醒,磕磕碰碰地打完了一遍太极拳。
当林海闭眼站立,收拳吁气时,脑中一首沉寂的七彩之气却有了动静。
也许是受到太极拳这内家拳的影响;也许是被林海全神贯注、心无外物而进入了类似冥想的状态所牵引,那团气放出了一根牛毛一般粗细的细线,由林海的脑海深处出发,在他的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投入到了刚才陈炳所指的下丹田里。
林海若有所觉,但是他目前也只是个身体稍微强大一点的普通人,并不会所谓的内视,也就看不到这或许有着重大意义的一幕。
当林海睁开眼,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应当是全身的气血都被调动了起来。
陈炳抚掌而笑:"不错,有点样子了。
不过....."他突然上前,手指在林海肘部一弹,"这里还是太僵。
陈氏太极讲究柔化刚发,你的劲力都卡在关节处了。
"林海揉着有些发麻的肘部,却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终于触摸到了那道门槛——那道分隔"看"与"做"、分隔"形似"与"神似"的无形界限。
“好了,今天的早课就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去隔壁,我跟你讲讲你平时在隔壁都要做些什么,走吧。”
林海跟着陈炳从诊所出来向隔壁走去。
推开隔壁前堂的木门,一股复杂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林海深吸一口气,肺部立刻被某种清凉的气味充满——像是薄荷,又夹杂着更为深沉的药香。
阳光透过格窗户,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满室绿意。
林海的目光却右手边一株造型奇特的植物吸引。
它栽在暗红色的紫砂盆里,茎干虬结如龙,叶片却娇嫩得近乎透明,叶脉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细线。
"那是将近百年的何首乌,诊所的镇店之宝。
"陈炳将钥匙放在一旁的柜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接着说:"每天早晨太阳出来前,要用竹制喷壶给它叶面喷雾——记住,必须是竹制的,金属壶会影响它的药性。
"陈炳的手指轻抚过何首乌蜷曲的藤蔓,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只猫。
"这老家伙脾气古怪,喜阴怕涝又需要晒晒太阳。
夏天三天浇一次水,冬天半月一次。
水要提前晒过。
"林海跟在陈炳身后,穿过由盆栽组成的绿色迷阵。
空气中飘着阵阵苦香,每走两步就能发现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
有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金线;有的结着珍珠大小的红色果实;还有的长得像普通野草,却散发着类似柑橘的清香。
"这边是石斛兰。
"陈炳停在一排悬挂的木板前,那些板子上附着厚厚的苔藓,几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寄生其上,"它们原是长在悬崖上的,所以不能用普通土栽。
"他取下一块木板递给林海。
近看才发现,那些看似苔藓的东西其实是特殊的树皮混合物,摸起来又轻又蓬松,像某种动物的毛发。
"每天早上九点前要给它们喷雾,水量以树皮微湿为准。
多了烂根,少了***。
"林海正想询问具体水量,陈炳己经转向另一个区域。
这里摆着几十个白瓷盆,栽种着各种香草。
薄荷、迷迭香、百里香.....熟悉的香气让林海恍惚回到了奶奶的菜园。
"这些是给普通客人准备的,好养活。
"陈炳掐下一片柠檬香蜂草的叶子,在指尖揉碎后按在林海的人中处。
清凉感首冲林海脑门,精神为之一振,"每三天浇透一次水,盆底见水就停。
有客人要的话,用银剪刀从这里剪——"他示范了一个斜切手势,"不能乱扯,伤母株。
"店铺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植物存在,这里的温度明显低了几度。
陈列着几盆长相诡异的植物:一株叶片呈暗紫色,表面布满细密绒毛;另一株开着喇叭状的惨白花朵,花心泛着不自然的紫黑色。
"曼陀罗和附子。
"陈炳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从柜台下取出一副皮手套,"处理它们时必须戴这个。
哪怕只是沾到汁液....."他掀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扭曲的疤痕,"这是我14岁那年犯蠢的代价。
"林海下意识后退半步,那些妖异的花朵在阴暗中仿佛正盯着林海看。
陈炳却轻笑一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瓷瓶:"倒是不用害怕,毒药用对了就是良药。
咱们中医里面更有以毒攻毒的理念,这瓶回阳丹就是以附子为主料,我用它救过不少心阳衰竭的病人。
""记住,"陈炳对林海说,"这店里每株草都有灵性。
你善待它们,它们自会回报。
"他指了指天花板,林海这才注意到梁上悬挂着几十个麻布小包,正随穿堂风轻轻摇晃。
"那些是去年收的种子,等之后合适的时间要重新育苗。
"阳光有些西斜时,陈炳带林海认识了后院的循环水系统、堆肥区和晾药架。
“好,基本就是这些了,之后你再遇到什么问题来问我就行。”
陈炳将这里的情况都详细地说给了林海听。
"你先在这里多看看多熟悉熟悉,我回去隔壁坐诊了。
明天一早你来时先到这边,毕竟浇何首乌的水可要晒够时间。
"陈炳说着就向隔壁诊所走去。
林海这时还有点发懵,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信息,他需要一点点地进行梳理。
此时的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与这间药植店、与这些药材、与植物会碰撞出怎么样的火花,会写下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