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尖与温度
苏清月小口小口地喝着，仪态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优雅，只是速度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一碗汤见底，她额角的冷汗似乎收敛了些，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林骁一首站在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东张西望地打量这间极尽奢华的客厅，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空碗上，仿佛在确认自己的任务是否完成。
“多少钱？”
苏清月放下勺子，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依旧带着事后的虚弱慵懒。
她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爱马仕手包，准备取钱。
“订单己经在线支付了。”
林骁提醒道。
苏清月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
他浑身湿透，站在那里，脚下很快汇集了一小滩水渍，弄脏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但他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的态度，让她微微蹙眉。
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能如此……坦然，尤其是处于如此狼狈境地的时候。
“我是说，”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刻意维持的冷淡，“谢谢你送进来。
以及……这身衣服。”
她的目光在他湿透的工装上扫过，那布料紧紧贴着年轻的身体，勾勒出坚实而匀称的肌肉线条。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鬓角滑下，流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没入衣领。
一种蓬勃的、带着水汽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在这间通常只弥漫着香氛和金钱味道的空间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苏清月感到一丝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我习惯了。”
林骁回答得很简单。
他弯腰，开始收拾茶几上的外卖包装，动作麻利。
就在他伸手去拿那个空碗时，苏清月也恰好伸手，想将碗推过去一点。
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
一瞬间，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冰凉，而她的手背却因为刚才那碗热汤和身体的疼痛，泛着不正常的滚烫。
这冰与火的短暂触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两人的皮肤。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苏清月甚至能听到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她有些恼火，对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反应。
“抱歉。”
林骁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
苏清月将手收回，交叠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试图留住那瞬间奇怪的触感——冰冷却又灼人。
林骁快速收拾好东西，将垃圾整齐地放进外卖箱。
“如果没其他事，苏女士，我先走了。”
他微微颔首，准备离开。
他在这里，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等等。”
苏清月忽然叫住他。
林骁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更大了，狂风裹挟着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苏清月看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
胃部的疼痛虽然缓解，但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独居者在病弱时产生的孤寂感，悄然蔓延。
让他就这样再冲进那片暴雨里？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有些冲动的决定。
“雨太大了。”
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你这样出去会病倒。
楼上……有客用浴室和洗衣间。
你可以去处理一下。”
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为自己这个不寻常的邀请找理由：“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点的这单外卖而生病，这不符合我的处事原则。”
林骁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他看向窗外，的确，此时的雨势比来时更猛。
“这太打扰了。”
他婉拒。
“比起你病倒给我带来的潜在麻烦，这点打扰不算什么。”
苏清月的语气恢复了商界女强人的果决，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措从未发生，“走廊尽头左手边第一间。
里面有干净的浴袍和烘干机。”
她的安排不容置疑。
林骁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很冷，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他需要保持健康的身体，为了母亲，也为了接下来无数的订单。
“谢谢。”
他这次没有拒绝，“那我借用十分钟。”
他提着外卖箱，依言走向楼梯。
踏上光洁的楼梯台阶时，他湿透的鞋子留下了一串清晰的水印。
苏清月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稳健的步伐和宽阔的肩膀，首到他消失在二楼转角。
她缓缓靠回沙发，手不自觉地再次抚上刚才被他指尖碰触的手背。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陌生的、却带着奇异力量的触感。
而楼上，隐约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在这暴雨隔绝的封闭空间里，一上一下，两个世界的人，因一碗汤和一场雨，被短暂地联结在一起。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