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之人

青石板巷 17 号的木门吱呀响时，顾明诚正擦着老座钟的玻璃罩。

黄铜钟摆晃得慢，他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钟摆突然 “咔” 地停了 —— 不是自然停摆，是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似的，连带着空气都凝了半秒。

他抬头看玻璃罩，里面竟映出个穿旗袍的人影。

墨绿旗袍，领口绣着半朵并蒂莲，人影的脸藏在钟罩的反光里，只露出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卡着暗红的丝线。

那手突然从玻璃罩里伸出来，指尖擦过顾明诚的手腕，他腕上妹妹编的红绳 “嗡” 地烫起来，一道淡红的纹路顺着红绳边缘浮现，像被丝线勒出来的印子。

“谁？”

顾明诚猛地后退，撞得身后的民国字帖哗啦啦掉了半架。

等他再看玻璃罩，人影早没了，只剩钟摆重新晃起来，铜片 “丙” 字在光里泛着冷光，比平时亮得诡异。

门头木质招牌掉了大半漆，“时光二手书店” 的 “光” 字缺了撇，露出底下 “顾记旧物行” 的刻痕 —— 那是爷爷在时的招牌，爷爷失踪前说，这店的旧物都沾着 “念想”，碰之前得先问 “愿不愿走”。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胡话，可刚才钟罩里的人影，让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雨又大了些，积水漫过巷口的青石板，漂着细碎的红丝线，缠在路过的自行车轮上，被带进更深的巷子里。

顾明诚弯腰捡字帖，指尖刚碰到 “并蒂莲开” 的墨迹，门外突然传来蓑衣扫过门槛的声响。

穿蓑衣的人站在雨里，帽檐压得低，蓑衣下摆滴的不是雨水，是混着泥的江水，江泥里还沾着几丝暗红的线 —— 和钟罩人影指甲缝里的丝线一模一样。

那人没进门，先朝橱窗指了指，橱窗里摆着爷爷留下的旧绣花绷子，绷子上绣了半朵并蒂莲，针脚里卡着的丝线早己发黑，此刻竟微微发亮。

顾明诚刚要开口，那人突然掀了掀蓑衣内侧，露出里面绣着的 “玉” 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临时绣上去的。

然后他跨步进门，雨水顺着帽檐往下砸，在地上砸出小坑，怀里的红布包露了角，底层隐约能看见张照片的边。

“是章老哑？”

顾明诚想起张惟昨天提过的旧货商，据说这人找了失踪的妻子五年，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绣并蒂莲的旗袍。

章老哑没说话，只是掀开红布包。

一股江水腥气混着朱砂味飘过来，红布包内侧绣着个鞋匠符号 —— 爷爷日记里提过的，民国鞋匠章守义的标记。

包底压着张合影，照片里的女人穿墨绿旗袍，手里攥着半只绣花鞋，站在章老哑身边笑，领口的并蒂莲和钟罩人影的旗袍一模一样。

“你妻子是……” 顾明诚的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棒球棍砸地面的声响。

三个穿黑雨衣的人堵在巷口，为首的人举着个银色仪器，仪器上刻着 “海蓝科技 07 号”，对准章老哑的方向：“章老哑，把坤位鞋交出来，饶你不死。”

章老哑的身体僵了下，突然把红布包往顾明诚怀里塞，又拽着他往后门拉。

红布包沉甸甸的，顾明诚摸到里面的绣花鞋，鞋头刚碰到掌心，就听见 “笃” 的一声 —— 鞋跟敲了下包底。

他腕上的红纹瞬间变深，手机突然震起来，是妹妹顾溪的短信，发件时间显示十分钟前：“哥，鞋敲 3 次别超过 15 分钟！

超过会被拖去江底！”

“选一个！”

章老哑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救我，红布包得给他们；带鞋走，我拦着他们。”

他往蓑衣里摸，摸出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刀尖对着黑雨衣人，“我找玉娘五年，不能让她白死。”

顾明诚看着章老哑眼角的疤 —— 那是上次为了抢旧绣绷，被海蓝科技的人划的。

他攥紧红布包，指尖能摸到包底照片的棱角，突然想起妹妹失踪前说的：“哥，爷爷说活引不是我，是……” 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杂音盖了。

“没时间了！”

章老哑推了他一把，自己朝黑雨衣人冲过去。

剪刀扎在为首那人的仪器上，“滋啦” 一声，仪器冒起黑烟。

可另外两个黑雨衣人己经绕到侧面，棒球棍朝章老哑的后背砸去，“咚” 的一声闷响，章老哑往前踉跄了两步，江泥从蓑衣里掉出来，混着血。

“走！”

章老哑回头喊，声音里带着血沫，“记住，朱砂能断红丝线！”

顾明诚咬着牙往后门跑，刚冲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章老哑的惨叫。

他不敢回头，只觉得怀里的红布包越来越烫，绣鞋又 “笃” 地敲了下 —— 这次是第二声。

腕上的红纹像烧红的线，勒得他手腕发疼，脑子也开始发沉，眼前晃过钟罩里的人影，旗袍下摆沾着的江水，和章老哑蓑衣滴的水一模一样。

巷尾的转角处，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在雨里，是张惟的车。

顾明诚跳上车，张惟没问别的，首接拧油门：“海蓝科技的人追得紧，我查到他们老板周启元，他爹就是民国抢苏玉娘绣绷的周培安！”

摩托车溅着水花往前冲，顾明诚摸出红布包里的绣花鞋。

鞋头绣着并蒂莲，丝线是深褐色的，触感和妹妹红绳里的头发一模一样，鞋跟还嵌着张折叠的纸条 —— 是爷爷的字迹：“乾位在古墓丙字位，活引不是溪溪，是……” 最后一个字被朱砂染了，看不清。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陌生号码的彩信，发件人备注 “张惟”：“周启元要抓活引补 1937 年的仪式，章老哑的妻子就是上次仪式的活引，尸体在渔屋暗室。”

彩信附了张照片，渔屋的木墙上刻着完整的并蒂莲，花瓣里嵌着半只男式布鞋的鞋跟。

“笃。”

第三声敲地声突然响了。

顾明诚的心脏猛地缩了下，低头看腕上的红纹，己经从淡红变成暗红，像渗了血。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距离第一声敲地，己经过了 8 分钟。

张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腕上的纹是诅咒印记，章老哑说，这印记会跟着红丝线找活引 ——”话没说完，顾明诚突然觉得脚踝一凉。

低头看，雨水里的红丝线正顺着摩托车轮缠上来，己经绕了脚踝一圈。

他摸出手机测体温，屏幕显示 36℃—— 比正常体温低了 1℃，想起章老哑说的 “朱砂断丝线”，可红布包里没朱砂，只有那本掉出来的民国字帖。

“字帖！”

顾明诚突然想起刚才字帖上的 “并蒂莲” 墨迹，赶紧抓过字帖，撕下沾着墨迹的纸页，按在红丝线上。

墨迹碰到丝线的瞬间，“滋” 的一声，丝线化成灰烬，腕上的红纹也淡了些。

张惟吹了声口哨：“这墨迹里有朱砂！

你爷爷早留了后手。”

摩托车开到书店附近的出租屋楼下，顾明诚跳下车，刚要跟张惟道谢，就看见自己的卧室窗户亮着灯 —— 他出门时明明关了灯。

他心里一紧，跑上楼掏钥匙开门，客厅没动静，卧室的门却虚掩着。

推开门的瞬间，他攥紧了怀里的红布包。

爷爷的旧皮箱正放在他的床头，箱盖敞开着，里面的绣花鞋 —— 就是橱窗里那只 —— 正对着他的枕头，鞋头的并蒂莲上，沾着几根他的头发。

床尾的墙上，用暗红的线贴着半张照片，是妹妹顾溪的，照片里妹妹的手腕上，也有一道淡红的纹，和他腕上的一模一样。

手机在这时又震了，还是妹妹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哥，别相信张惟。”

顾明诚猛地回头，客厅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雨丝飘进来，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映出个影子，穿墨绿旗袍，领口绣着半朵并蒂莲，正站在他身后。

他刚要转身，怀里的绣花鞋突然 “笃” 地敲了下红布包 —— 这次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