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棘语者的花园
这片被称作“锈蚀峡谷”的区域，是旧世战争留下的永不愈合的伤疤，高浓度的辐射足以在几分钟内杀死任何一个未经防护的普通人。
但在这里，莉瑞娅·棘语者行走着，如同行走于自己的庭院。
她赤足踏过焦黑的土地，足踝处蔓延出细嫩的、散发着幽绿微光的根须，探入土壤。
所过之处，一片奇异的、违背了所有末世法则的生机，正艰难而执拗地扩张着。
在她前方，是一片翻腾着不祥彩光的辐射污泥潭。
莉瑞娅停下脚步，闭上双眼，深深吸气——尽管这里的空气足以灼伤肺部。
她背后那株巨大的、仿佛与她的脊柱共生在一起的花苞，开始缓缓绽放。
那不是寻常花朵的柔美，而是一种带着神圣感的、缓慢的献祭。
花瓣展开，露出其中无数萤火虫般飞舞的净化孢子。
它们如同听从号令的微小光点，汇成一道流淌的光河，温柔地涌入污泥潭。
“滋啦——”令人心悸的侵蚀声响起，但被侵蚀的却是辐射本身。
污浊的彩光在孢子柔和的光芒中迅速黯淡、消解。
浑浊的泥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清，甚至映出了破碎天空的倒影。
与此同时，一片片坚韧的、边缘带着锐利锯齿的墨绿色荆棘从她周围破土而出，如同忠诚的卫兵，构筑起一道生机勃勃的屏障。
它们散发出淡淡的、类似于薄荷与硫磺混合的辛辣气息，驱散着空气中的毒性。
这便是她的工作，她的战争，她的花园。
美得惊心动魄，也残酷得刻骨铭心。
每一次孢子的释放，都伴随着生命力的剧烈流失。
莉瑞娅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虚弱感正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如同一条隐形的毒蛇，啃噬着她的根基。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浅促，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巨大的花苞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萎缩感。
每一次绽放，都是对自身生命本源的一次支取。
“够了，莉瑞娅！
今天的负荷己经到极限了！”
通讯器里传来同伴焦急的声音，来自远处安全屋的观测员。
莉瑞娅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锁定在污泥潭边缘，一株在辐射风中瑟瑟发抖、却奇迹般存活的、焦黄的小草。
它还活着，在这片死地中挣扎着。
她咬了咬牙，背后花苞的光芒再次炽盛了一分。
更多的孢子涌出，如同倾泻的光之瀑布，彻底淹没了那片区域。
污泥潭最后一丝辐射被彻底净化，那株焦黄的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泛起一抹微弱的绿意。
成功了。
莉瑞娅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是对生命顽强的敬意，也是对自己牺牲价值的确认。
但代价随即而来。
一阵剧烈的眩晕攫住了她，她踉跄一步，几乎栽倒。
她强迫自己站稳，缓缓收回能力。
光芒消散，荆棘停止生长，那片新生的“花园”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又悲壮。
她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祈盼，反手去触摸背后的花苞——那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生命的倒计时仪。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不再是往日充盈而富有弹性的饱满。
在那巨大花苞的最底层，一片原本紧紧包裹的花瓣，此刻变得柔软、松弛，失去了所有生机。
她的指尖轻轻一碰，它便无声地脱落，飘摇着坠向地面，在接触泥土的瞬间，化作了一小撮灰烬。
莉瑞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依旧在吹，卷起那点灰烬，消失无踪。
她背上那承载了无数希望与痛苦的花苞，永久地缺失了一瓣。
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她的时间，又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