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活不易宰相卖艺
语言文字相通,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其他的一切,光怪陆离,远超他的想象。
会跑的“铁盒子”(汽车),能千里传音的小巧“铁块”(手机),将人影摄入其中的“黑镜”(电视/屏幕)……还有那迥异的衣着、言谈、社会规则。
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孩,却又带着历经宦海沉浮、洞悉世情的灵魂,快速地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拆解、分析、理解、记忆。
同时,他也彻底清点了自己的“资产”。
除开这间需要付租金的陋室,便是角落里那堆书画用具还算沾边。
原身似乎学过几年国画,但天赋平平,留下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习作,颜料也是最劣等的那种。
第三天清晨,谢知遥站在那张唯一的旧木桌前,桌上是铺开的一张西尺生宣,一方歙砚,一得阁的墨汁,还有几支狼毫笔。
东西粗劣,聊胜于无。
房租之期己至,身无分文。
他必须弄到钱。
作画卖钱,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径。
只是,用这些劣等材料,画些什么,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迅速换取足以度日的银钱?
他拈起一支中号狼毫,在指尖转了转,感受着那远逊于他惯用紫毫的粗糙笔触。
目光掠过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和对面墙上斑驳的涂鸦。
心中忽有所动。
不必画那些需要精工细作、反复渲染的工笔重彩,也不必追求意境高远的山水长卷。
或许,可以取个巧。
他回想起昨日在电视某个频道一闪而过的画面,似乎是一个关于古董鉴定的节目,里面的人对一幅看似古旧的画作评头论足,提及“笔意”、“皴法”、“古意”等词。
谢知遥垂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大靖立国之初,画圣吴道玄曾有一幅《江山雪霁图》闻名于世,真迹据传早己毁于战火,后世摹本无数,皆难得其神韵。
他当年为揣摩先贤笔意,曾在内府珍藏的残本前观摩三日,对其布局、笔法、气韵,烂熟于心。
既然真迹不存,摹本皆劣……那么,他谢知遥,便来为这后世,再“摹”一幅好了。
心思既定,他凝神静气,虽身体虚弱,但一旦执笔,那股属于大靖丞相的沉静气度便自然流露。
他不再是一个病弱的现代少年,而是那个曾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在书房之内运筹帷幄的谢知遥。
研墨,蘸笔。
笔锋落于纸上,起初略显滞涩,是因此身腕力不足,也是因这劣纸吸墨不佳。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笔走龙蛇,勾勒点染,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迟滞。
山石轮廓以略带颤掣的笔法写出,似是而非,恰合画史记载中吴道玄“莼菜条”笔意之遗韵;山间积雪处留白,以淡墨极轻渲染,层次微妙;寒林枯枝,用笔简练苍劲。
他并非完全照搬记忆中的残本,而是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刻意模仿着千年之前,画纸自然老化、笔墨晕散所形成的那种“古意”,甚至在几处无关紧要的边角,以极其隐晦的笔触,留下一点看似年代久远造成的细微破损和水渍痕迹。
不过半个时辰,一幅笔墨酣畅、气韵生动的《江山雪霁图》便跃然纸上。
画成,他提笔,略一思忖,并未落下任何名款,只在右下角钤上了一方原身留下的、最普通的青田石料闲章——“寄兴”。
印泥也是劣质,颜色浮艳,正好,反倒更添几分“不可考”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笔,额间己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身体,实在太不济事。
他小心地将画作晾干,然后卷起,用一张旧报纸随意裹了,便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