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轻吸口气,想要开口。
“是我。”
江鹤屿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闻樱有些意外。
闻家闹这么一出,江老先生肯定不高兴。
江鹤屿竟然主动把责任揽过去。
他是维护她?
还是维护闻家?
或者……
另有想法。
闻樱侧眸看向江鹤屿,男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林淑娴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笑得讨好。
“江老,闻樱就是替我们闻悦完成婚礼,咱们的婚约依旧算数。”
江老爷子看也没看她。
“阿屿,你的意思呢?”
“我和闻樱小姐按着圣经宣过誓,我不能违背誓言,还请干爹成全。”
人人都知道,他是基督徒的。
江老爷子点点头,笑了。
“你开心就好,那就这样吧。以诚啊,闻老那边就交给你了。”
林淑娴还要再说什么,闻以诚拉住她手臂。
“江老不介意就好,我们闻家全力配合。”
江老爷子没发脾气,已经给足闻家面子。
闻以诚不能给脸不要脸。
江老爷子一句话。
闻樱江家三儿媳的身份板上钉钉。
站在沙发一侧的管家走过来,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送到闻樱面前。
“这是临海翡翠区的别墅房契,是江老送给先生和太太的婚房。”
闻樱提着的心落定,两手接过锦盒。
“谢谢干爹。”
从刚刚的“江老”,到这一句“干爹”,称呼转换丝滑。
比起之前见过的闻家大小姐闻悦,这位二小姐年纪稍小,却似乎更沉稳聪明,也更有分寸。
江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宾客们都在等,去宴会厅吧。”
江家长媳和次媳主动走过来,将老人家扶起身。
众人按辈次位次,鱼贯而出。
站在闻以诚身侧的刘淑娴,狠狠剜闻樱一眼。
原本应该属于大女儿的婚约、豪宅、大好前程……就这样落在闻樱手里。
她满心不甘,却无力回天。
这一眼,不过就是这位大伯母最后的倔强。
闻樱只当没看见。
接下来就是俗套的婚礼流程。
闻樱当着所有宾客给江老爷子敬茶,随后跟在江鹤屿身侧,给宾客们敬酒。
……
点头。
握头。
得体微笑。
如牵线木偶。
等整个宴会结束,闻樱饭菜没吃两口,脸都要笑僵。
不知道是江鹤屿还是其他人安排,除了开场香槟,侍者倒给她的酒水就是白水,倒不至于喝醉出丑。
站在酒店门口,送走最后一位宾客。
闻樱长吁口气,悄悄晃了晃站得太久酸疼的小腿。
结个婚,比她编一套万架次无人机表演程序都累。
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回。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江鹤屿扶住她的手臂。
“累了?”
“还好。”
闻樱扫一眼脚腂。
凡事都有代价。
新鞋磨脚,她的脚后跟早就破了皮。
每走一步,疼得钻心。
如刀尖跳舞。
司机将车停在台阶下,方池拉开车门。
待二人在后座落坐,司机转过脸。
“先生,是去婚房,还是您家?”
咕噜——
闻樱的肚子不争气地轻响一声。
江鹤屿靠在椅背上,没看她。
“我有些饿了,闻小姐想吃什么?”
“我听说,澳城的水蟹粥很好吃,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得卖?”
闻樱两手端在胸口,悄悄用右手按住胃部。
灌一肚凉水,她有些不太舒服,需要吃些温热的东西暖暖胃。
不想惹对方不高兴,她小声补充一句。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江鹤屿扫一眼她按在胃上的手掌。
“去荣记。”
汽车在十字路口右转,拐进狭窄的旧城区。
金壁辉煌纸醉金迷远去,车窗外是市井的人间烟火。
豪车在一间普普通通的老旧粥铺外停下,看店的阿叔明显和江鹤屿很熟,笑着用粤语和他打声招呼。
看到被江鹤屿扶下车的闻樱,阿叔明显有些惊讶。
“这是我太太,今天结婚,带她来尝尝您的粥。”
江鹤屿主动说明一句,又向闻樱介绍。
“这是阿荣叔,店里是他的孙女阿珍。”
闻樱从善如流:“阿荣叔好。”
“好好好,太太快坐。”阿荣叔一脸激动,“之前就听说江先生要结婚,还以为只是他们玩笑,恭喜恭喜。”
说着,又转脸向店内喊了一句阿珍。
“江生带太太来,今晚多加一盅粥。”
一个生得干干瘦瘦,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笑着出来。
托盘上,三盅热腾腾的水蟹粥,还有几样市井小点。
方池主动帮忙,将两碗粥放到江鹤屿和闻樱面前。
自己端过剩下的一碗,坐到角落。
不显眼的位置,却可以将四周动向完全看在眼里。
既可以随时保护二人,又不会打扰二人说话。
他的智商不及江鹤屿,做保镖却是专业的。
阿珍上下打量闻樱一眼,笑着向江鹤屿比划手语。
江鹤屿翻译:“她说你很漂亮,让你趁热吃。”
闻樱抬起两手,竖起两根拇指,笑着向对方弯了弯拇指。
手语:“谢谢”。
阿珍红着脸,向闻樱比划一个“不用谢”的手势。
“闻小姐懂手语。”江鹤屿有些意外。
“我哥自闭症,先天失聪。”闻樱道。
江鹤屿捏勺子的手,顿了顿:“抱歉。”
“没关系的。”闻樱笑笑,“江先生怎么会手语的?”
“小时候在教会福利院学的。”
这是今天,江鹤屿第二次让闻樱惊讶。
江鹤屿的身世,她提前做过功课。
知道他是孤儿,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
凭着狠辣和手腕,得到江老爷子赏识,成为江家养子。
比起他此时江家三少的尊贵身份,这样的儿时经历,多少有些不够光鲜。
他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足见并不是爱面子的虚荣之辈。
闻樱抿抿唇。
不好色。
不虚荣。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发现他的任何弱点。
这个男人……
不太好搞的样子。
阿荣叔从店里出来,将一个红包捧到闻樱面前。
“一点小意思,太太别嫌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红包一角写着“新年快乐”的字样,应该是临时准备。
闻樱询问地看向江鹤屿,后者轻轻点头。
得到他的许可,闻樱站起身,双手接过红包,郑重道谢。
“谢谢阿荣叔。”
闻樱的父亲闻以惑是闻家次子,因为爱上出身市井的母亲,和闻老爷子闹翻,放弃所有和爱人结婚。
凭着二人的才华,开创IT工作室。
后来,生下闻柏和闻樱两兄妹。
尽管哥哥阿柏有自闭症,一家四口依旧过得开心幸福。
闻樱八岁那年,父母意外车祸去世,两兄妹重新回到闻家。
算起来,闻樱也是市井出身。
比起宴会上名流高层的虚伪应承,对阿荣叔这样的人,她反而更真诚些。
阿荣叔局促地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摆摆手。
“太太不用客气,快吃吧,一会儿粥凉了。”
闻樱回他一笑,郑重将红包收进手袋,重新入坐,低头吃粥。
粥水加料十足,丝毫没有腥味,很是鲜美。
胃里暖起来,不适也减弱几分。
闻樱抬起头,笑着向坐在店门口的阿珍比个大拇指。
阿珍回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向江鹤屿比划手语。
“太太人很好,你们很般配。”
江鹤屿捏着勺子,看向对面的小妻子。
一盅粥,她已经吃下大半,眉眼飞扬很放松,一脸满足的样子。
江鹤屿扬扬眉,未置可否。
宴会上喝酒不少,他其实不太饿。
吃几口就放下勺子,捏出一根烟来放到唇间,点亮打火机。
注视闻樱两秒,江鹤屿站起身,走到稍远的下风处将烟点燃。
闻樱从粥盅上抬起脸。
男人站在昏暗的街角,很随意地倚在消防栓上。
腥红烟头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江鹤屿突然向她的方向转过脸。
闻樱收回目光,将装着粥的勺子送到嘴里。
粥是砂盅装的,有点烫。
刚刚只顾着看他,分神忘了吹凉。
被烫到,她嘟着唇吹吹被烫疼的舌尖。
端了一晚上的淑女架子,不经意间现出几分原形。
江鹤屿眯起眼,淡淡吐出一团烟雾。
一大盅水蟹粥,闻樱吃得干干净净。
今晚是二人新婚夜,男人要怎么折腾她,闻樱无法预测,她要多吃些保持体力。
看闻樱放下勺子,江鹤屿走过来,不露痕迹地将几张钞票压在粥盅下,站起身向阿珍摆摆手。
“阿荣叔,先走了。”
等阿荣叔出来,车子已经驶远。
阿珍收起粥盅,捏起压在盅下的钞票,向阿荣叔晃了晃。
老人家无奈地摇摇头。
“每次都这样,结婚大喜的日子,哪能收钱啊!”
……
……
汽车停在老城区的一座葡式老别墅门口。
方池与司机一起离开。
暖黄路灯下,薄荷绿的墙皮有些斑驳,台阶上摆着些并不珍贵的花木。
长得很茂盛,看得出是经常打理的。
院角,一株野山樱开得正灿烂,草坪间的石板小路上落英缤纷。
江鹤屿将闻樱引进厅门,开了灯。
“这是我家。”
他没带她去江家准备的婚房。
闻樱第三次惊讶。
家是人的安全湾。
江鹤屿肯把她带回自己的家,是真把她当老婆了?
从鞋架上取下一双男式拖鞋放到闻樱脚边,江鹤屿站起身。
“主卧在二楼廊道尽头,左手边是书房,右手边是客卧,你先去洗澡。”
这是洗干净要开吃?
闻樱换上拖鞋,上楼走进主卧。
认认真真洗个澡,抬起手指搓了搓左臂上方。
像江鹤屿这样男人,肯定是不缺女伴的。
半个月前,她特意打过艾滋阻断针,现在应该已经起效。
裹上挂在衣架上的男式浴袍,她汲着大拖鞋走到浴室。
江鹤屿正从衣帽间出来。
外套不见,衬衣扣子松散两颗。
锁骨间,银色十字架吊坠微微闪光。
隐约露出来的胸肌线条很漂亮,宽肩窄背长腿,身材很能打。
又禁又欲。
要不是为保持人设,闻樱都想吹声口哨。
不过就是男女那点事,大家互相睡。
论颜值和身材,她不算亏。
这位看上去人模狗样,但愿在床上没什么恶趣味。
闻樱迎过去,主动捏住他的第三颗衬衣纽扣,解开。
“你是先洗澡,还是先……”
后面的字,她没说。
人人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