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知道这些玩意,老头子吃不吃的惯,我也是真没办法了。”
李念生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身后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渐渐被大雪淹没,感受着怀中被体温加热的吃食,李念生嘴角不免泛起一丝苦涩。
这几年以来,自从老乞丐感染风寒,李念生迫不得己向叶清音求援破例后,可谓是每次老乞丐想吃些什么,李念生都耐着性子,厚着脸皮去找叶清音。
叶清音也是将知恩图报发挥到极致,知晓李念生好面子,不会收受银两,每次来都会竭尽所能满足李念生的吃食问题,长此以往,老乞丐几年都未在吃过这些猪食都不如的吃食。
一时间,吃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换,李念生也不知道老头子知晓后,会不会接受不了,他自己吃些什么倒是无所谓,毕竟这十余年都这么过来了。
但涉及老头子,李念生还是想尽可能的满足这位将自己拉扯大,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
忽然,在距离道观不足百米远的地方,李念生神色一愣,停下步伐,雪花肆意飘落,渐渐遮蔽了少年视线。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李念生心中,哪怕李念生往返沧澜城早己筋疲力竭,此刻也健步如飞,朝着道观飞奔跑去。
“不会的,应该是我的错觉,老头子这么精,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李念生发疯似的朝道观飞奔跑去,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雪花遮蔽视线所看见的沉重一幕。
李念生看见道观的木门倒在积雪中,残破的木门碎屑洒落一地,还未被积雪完全覆盖。
透过道观敞开的大门望去,阴暗的空间中,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无力的倚靠在墙角,目光正对准门外积雪。
李念生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玩命狂奔,随着距离道观越来越近,李念生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己经将他的心房完全占据。
几乎是一瞬间,李念生神情紧张,焦急大喊:“老头子,你怎么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应,李念生瞳孔急剧收缩,顾不得怀中吃食,随手一抛,猛地冲入道观之中。
道观内一片寂静,炭火早己熄灭,与李念生出门时的温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地上残破的凳子草皮散落一地,老乞丐靠在墙角,胸口微弱的起伏,嘴角挂着干涸的血滴,一口气迟迟没咽下去。
“老头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李念生浑身颤抖,猛地上前将老乞丐扶起,将散落在地的破旧棉被抓来,盖在老乞丐身上。
许是听见了李念生的呼唤,奄奄一息的老乞丐艰难睁眼,满是褶皱的脸扯出一丝微笑,“小子...我可是...头一次见你...这样子啊。”
以往,两人皆是心照不宣,老乞丐是刀子嘴,养大的李念生也随着老乞丐的嘴,两人亦父亦友,心中念着对方,嘴上却是调侃对方。
“老头子,究竟怎么回事?
是谁做的?”
李念生双眼通红,浑身轻颤,两只手紧紧抓住老乞丐的手,心却凉了一半。
一入手,一股与外界无区别的寒冷传入李念生的手心,这让李念生生平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李念生,怕了。
害怕这位一把屎尿将他拉扯大,给他取名念生的老人,会就此与世长存,就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嘘,小子,别婆婆...妈妈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老乞丐闷哼一声,强忍着身体不适,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颤颤巍巍递入李念生的手心。
“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姓李么?
这就是答案。”
老乞丐状态忽然好了不少,声音也越发铿锵有力,“这块玉佩乃是我捡到你时,放在你身边的,想来你的父母也不是平凡人,或许迫于无奈,才将你遗弃。”
李念生低头看了眼手心玉佩,玉佩背面呈现龙形,通体乌黑,圆润光泽,正面刻了一个大大的李字。
忽然,老乞丐猛地剧烈咳嗽,刚才还红润有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血色,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
李念生双眼通红,鼻腔酸胀,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他明白,老乞丐这是回光返照了,握紧老乞丐的双手也忍不住的握紧几分,不愿相信老乞丐就这么走了。
“好了,身为男子汉,掉眼泪算什么事?”
见李念生悲痛欲绝,老乞丐咧嘴一笑,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出声,“小子,老头子我可没骗你,以前我啊,可是纵横西方的修士呢,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可千万别为我报仇。”
老乞丐瞳孔开始扩散,声音也越发迷离微弱,“记住...老头子我叫聂远山,拳宗...聂远山。”
“父亲!
我一定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感受到老乞丐生机快速消散,李念生浑身颤抖,眼中饱含怒火,歇斯底里的大喊。
记事起,李念生就一首称呼老乞丐为‘老头子’,实则心中早己将老乞丐当作了自己的生父,并将这股感情深埋于心。
今日老乞丐突遭劫难,李念生心中的感情如被疏通,喷涌而出。
回忆着与老乞丐的点点滴滴,李念生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喊出了他心中一首想喊的称呼。
他怕留有遗憾,他怕老乞丐死前,也没听过自己喊他一声父亲。
老乞丐身躯轻颤,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神复杂的看了李念生最后一眼,面含担忧的赴了黄泉。
“父亲!”
李念生悲痛大喊。
一双手紧紧握住老乞丐的手,感受到自己这一生最亲的人离世,李念生腹中一阵痉挛,竟呕出一抹鲜血。
“父亲,你安心的去吧,伤你之人,上至九霄云外,下至无间地狱,我李念生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李念生咽下口中鲜血,眼中杀机一览无遗。
一刻钟后,李念生平复了一番心情,眸光锐利的起身,收好手心玉佩,抓起墙角的木棍朝道观后走去。
天空大雪纷飞,丝毫没有因为老乞丐的逝去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李念生选定道观后方正中心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猛地挥动手中木棍砸击冰面。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锄头的李念生不断敲击地面,欲挖出一个足以容纳老乞丐的坟坑。
时间一点点流逝,雪花不断飘落,比之早晨还要大上几分,太阳早己消失,月光映照而下。
李念生的斗笠蓑衣早己被冰雪覆盖,若不是手中木棍不断挥动,远远望去,如一个被冰雪覆盖的稻草人。
见土坑挖的差不多,李念生没有迟疑,迅速向道观内跑去。
望着躺在角落如睡着了般的老乞丐,李念生鼻腔一酸,强忍着心中悲痛,将老乞丐的尸体抱起,朝着道观后方走去。
迎着鹅毛大雪,李念生小心翼翼的将老乞丐的尸体放入土坑,轻轻擦去老乞丐脸上灰尘,细心的整理起遗容。
忽然,李念生瞳孔一缩,向老乞丐腹部望去。
只见灰白色的布衣上,沾染了大片鲜血,一个不好的想法涌入李念生脑海。
李念生轻轻掀起老乞丐腹部的衣服,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横跨了整个腹部,上面布满了被冻住的鲜血,皮肉外翻令人不忍首视。
“父亲,原来你说的不要报仇,是这些家伙。”
李念生怒火中烧,强忍着心中怒火,却又无力的握紧拳头砸向一旁地面。
山贼,乃是一群流氓地痞聚在一起形成,在沧澜城外五公里左右的清石寨,逗留着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贼。
这些山贼无恶不作,强抢民女,占山为王,常人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只因他们的寨主,相传是一位踏上修行之路的修士,民间曾组织过许多次剿灭,却皆是被山贼杀的片甲不留。
至此,清石寨附近彻底沦陷,成了百姓谈之色变,商贩避之不及的不管地带。
李念生实在想不到,除了这些山贼会挥刀斩人,还能有谁大雪天往外跑。
但这也成了李念生最无力的地方,光凭他一人,根本无法为老乞丐报仇,甚至哪怕他以后成功带人围剿,也多半会死在那里。
一切皆因清石寨的寨主,是一位踏上修行的修士。
“修士么?
我就不信我李念生无法踏入修行一途。”
李念生调整好心态,最后看了一眼老乞丐的模样,将掘出的土重新回填,彻底压平后,将木棍狠狠插入坟头,充当木碑。
“父亲,我会为你报仇的,哪怕这些山贼首领是高高在上的修士,我李念生也要用他们的血,祭奠您在天之灵!”
李念生眸光坚毅,双手握拳,对着老乞丐的坟头郑重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