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乎哉，美景如美人，容易凋残！郭弼如是想着。

此时，一骑飞马上走下一人，打破了屋中的沉寂的气氛，此人带着惊慌，脚步因为走得急切显得有些踉跄，来不及整理混杂血水、泥水、汗水的狼狈仪容便闯进了内堂。

来人是守在小镇牌坊的小厮，他知道今夜那牛二从自己手上逃走，若是此刻表现得不好，必然没有幸存的道理，便草草收集了牛二的一些信息，在无人处狠狠地弄了些伤再来禀报。在侯府当差，可不是尽力二字就能得到善终的。

这样的默契那位留守的兄弟自然也用不着自己提醒，这点智商都没有，岂能在宋大人手下混。 那些不够机灵的蠢货，坟头草早就齐人高了，哪里还能有机会轮得到他来参与这等机要任务。

“启禀大人，镇上的铁匠牛二，冲出了小镇。属下二人与之力拼不敌，被他逃入山林。属下不敢深追，唯恐是调虎离山之计。因此只身前来禀报。卑职失职，请大人责罚！”那小厮全然不顾身上的流血的伤口，带着舍身取义的决绝表情说道。

“你认为认罚就能免罚？练了这么多年，两个人打不过一个铁匠，是来给我们侯府长脸的吗？”白衣秀士看着满身泥水的小厮不阴不阳地说道，“这事先记着，回头一起领罚！”

那小厮心头一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撞在枪口上了。宋大人虽然性格暴躁，却是喜欢有担当的属下，也不在乎属下的人有些小心思。只要自己不不是孬种，今天还是有希望活下来的。

但作为侯府师爷的白衣秀士，虽然不如宋都尉有实权，但在侯府的地位却是高出都尉不止一筹。便是侯府的公子，也是对其执弟子礼的。

此人亦正亦邪，偏又才干超群。便是都尉大人也断然不敢得罪他，也是怕终有一日犯在他手上。今日自己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只敢径自在那里半跪着，强忍着自己造成的伤口上传来的痛，不再说一句话。

白衣秀士转头看向胡静，眼神变得更加冷冽：“镇守大人，你这算是藏龙卧虎，还是藏污纳垢啊？回龙镇竟敢公然挑衅我昭南侯府，打伤我侯府府兵！光这谋逆之罪，就足以葬送你和所有手下将士的前程乃至性命。”

胡静哪里还敢再让他说下去。再说下去，牛二必死无疑，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在以后流传的故事里，自己会成为勾结妖兽的叛官。牛二是冒着被侯府击杀的风险进山通风报信，甚至都可以是化形的妖兽。

还是以人命为本，过了今日的劫难再说。他们不惜泼脏水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说明自己还有用，甚至对他们来说有大用。他们此刻安的罪名越大自己越安全，但前提是配合他们演戏。

“那牛二下官也听过，是从小在镇子长大的孤儿，前些年在外面学了些本事。”胡静把心一横，艰难地说道，“几位大人容禀，天地惊变，妖兽横行。牛二孤胆进山探查妖兽行迹，被困山中，下官恳请明日一早就点清兵将，救回英雄牛二。幸逢昭南侯府几位大人经停回龙镇，下官斗胆恳请几位仗义出手，击退妖兽，还回龙镇一个朗朗乾坤…”

白衣秀士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扇了几下风，赞叹道：“不愧是以读书见长的，还是你们儒家的人会讲故事，精彩绝伦，令人拍案叫绝，郭某自愧不如。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镇守大人知时识势，前途不可***啊！”

“借大人吉言！”胡静面带诚恳的回道，既然势不可逆，当坦然受之。

……

……

回龙观中，一名长相俊俏的少年蜷缩在石室床上。虽然是少年郎，若是被词作家见了，也会也会毫不吝啬的给出，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叹息。他自带的那股病态仙气风流，便是麻衣粗布也掩盖不了。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使得心尘比其他同龄人拥有更敏锐的痛感。此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腹部气海穴的剧痛，正像蚯蚓一般往全身蔓延，如万蚁噬体一般。疼痛啃过每一寸血肉，直往骨髓里钻。

他虚弱的双手覆盖在腹部，膝盖蜷缩过来，似乎企图用这种脆弱的力量压住疼痛。

即便在疼痛占领的意识世界，他也不曾呐喊，不曾***。石室里安静的有点诡异。

一声雷霆在山间炸响，带着山谷的余响在岩洞中轰然炸开。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如潮水般顺势涌入脑域。片刻之间，心尘便昏死过去…

牛二快速地穿梭在密林里，黑色的夜，迷不住年轻打铁匠那双黑色的眼眸。

世人皆以为打铁仅仅靠的是用力气，而实际上仅用力气的只能算是用锤子砸铁。要铸造出名器，成为有名匠，更需要敏锐的视觉，和肌肉触觉。

师傅说万物皆可以为器。这条通往回龙观的山路不知被年轻的铁匠的双脚捶打过多少遍，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师傅说大匠之气，之所以能成，无他，唯手熟耳。

虽然牛二总是师傅师傅地叫。但是他师傅从来没有承认过牛二是这个徒弟。

但是在牛二的认知世界里。没有明确拒绝，就是答应。

师兄那么聪明，而且和和师傅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师傅也没有收他为徒，只是让师兄他叫叔叔，跟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待遇吗！

师傅教自己打铁从来不藏私，比自己知道的有正经师徒关系的师父对徒弟还好。怎么可能不是自己师傅。

虽然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拄着拐杖当算命先生，行医救病的师傅，竟然还会这么多打铁功夫。嗯，不厉害怎么当师傅呢！

牛二身上单薄的麻布衣服早就在冲出回龙镇逃避追捕时被灌木丛撕扯着彻底破碎。此刻，雨水冲刷着他那铁打黝黑的肌肤。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张力，像一道黑色闪电穿过丛林，奔向故乡。

牛二到达回龙观时，看了一眼在床上昏死过去的师兄，心中自责不已。来不及收拾身上的泥水，轻车熟路地转身往药架走去。拿破烂的衣服擦了擦手，牛二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药罐。从中拿出两颗黝黑的药丸。取来一杯水，化了药给心尘喂了下去…

一条粗大的闪电从天幕径直而下。劈中了回龙观外的那颗老槐树。轰的一声，雷声响彻天际。

槐树应声从中而开，长得好看的那一半应声而倒。冒出漆黑的焰火。 雷神啊雷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雷神。连槐树都是长得好看的才遭雷劈吗？

一声惊雷起！万物惊蛰。心尘重又获得了痛感，微弱的意识听着耳边传来石钟乳上滴下滴滴嗒嗒的残漏，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