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눈_눈(눈_눈)(ಥ_ಥ)
寝宫内弥漫着浓烈刺鼻的中药味,更漏将阑,阴森鬼魅的烛火明明灭灭,面目狰狞的死神陡然朝着大靖皇帝走去。
皇宫大内失去了以往笙簧喧嚣,斗酒飞觞的璀璨盛况,如今只有人影憧憧,低低的呜咽声回荡在空旷的寝殿。
靖文帝艰难的抬头,迷糊地诉说着自己遗留下的遗诏,司礼监的太监代笔,写下了最后的一段话:朕病无可救,储嗣未建。
此后国事,当请太后宣渝阁臣,妥为商议。
冯太后决定先秘不发丧,连夜命内阁大学士卢呈、安成侯冯怿、司礼监太监刘筌、王滨、陈初最早的时候,宋知义急急地奔向皇城,一夜未眠不曾回府。
宋启年最后也没回府。
宋知义己经在内阁值房里待了半日连带一夜后,宋志鄯才得知龙驭宾天了。
次日天不亮,宋志鄯早己穿戴好衣裳,骑着马去了衙门,难得他勤快一回。
为了防止京畿有乱,皇城内外的禁军和巡城兵马比以往都要辛苦。
三个男人接连出府,宋府的人都嗅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息,郑华笙知道大舅没回府,等宋府换上了白色灯笼,才确定皇帝龙驭宾天了。
讣告一出,天下缟素。
春风送暖暖不了人心,郑华笙比任何人都清楚亲人离去的悲痛和酸楚。
皇帝死了,意味着旧人归来,她的心再次起伏不定,有难过也有怨怼。
七年八个月的时间,那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除了偶尔听见说书人会说到这个人,她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是那个人的小跟班。
还记得那时的青梅树下,她看着他冷着脸一语不发,她惶惶无措只感觉他的脸色不好,便想法子想让他笑,可他怎么都不笑。
她不明白,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低吼:“别跟着我,收起你的笑脸我看着厌烦。”
她第一次听他这么对自己说话,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这么惹他厌烦。
后来才知道他爹死了,她想去找又怕他再厌烦,索性偷偷地爬上墙往里瞧。
一片哭嚎,府里挂满了白幡,她每天都趴在墙头上看,等看到他的时候他好像瘦了一大圈。
首到过了一段时日,他找过她一次,那日恰巧她去了寺庙,错过了那次的见面,她再找去纪府的时候,下人说他走了。
她有些懊悔自己不该去寺庙,但己经来不及了,天高水长人海茫茫,哪里能找得到?
她想:或许那个人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无知的小妹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跟屁虫。
后来父亲死了,她还是想等一等,可终究没等到什么。
等到花开花谢,都没等来一封问候。
山长水阔,鱼沉雁杳。
再后来,心死了也就不等了。
春阳灿烂,惠风和畅,京城上下却也无半点儿喜气,静得让人无端烦闷。
举国哀悼无人敢饮酒取乐,达官显贵除了去衙门当值,皆闭门不出,唯恐被科道言官弹劾。
宋志鄯去找郑华笙,闲暇之余和她一起打络子。
桃枝头上梳着双鬟髻,圆圆的脸蛋儿带着些稚嫩,眉眼弯弯。
身穿一件儿青色交领印花小衫,下着一件蓝色折枝花月华裙,看起来十分讨喜。
“表小姐的络子打的比二爷的好,二爷的手还是去打算盘更合适。”
郑华笙侧着头看了看,笑着打趣:“你这络子打的平白糟蹋了这上面的玉珠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眼无珠不把这珠子当作好的。”
宋志鄯不以为意,拿起来端详一番感慨道:“我这打的是‘鱼目混珠’,你没看见我打的是鱼的样式?”
郑华笙和桃枝凑近一看,俩人相视一笑,最后郑华笙笑得花枝乱颤:“鱼目混珠是以次充好,以假乱真之意。
你这‘鱼目混珠’倒是以真做假了。”
宋志鄯扬了杨眉,斜睨了她一眼,轻呵一声:“爷只要带上这个,谁看了都得说爷做生意讲求个货真价实,绝不以假乱真。”
郑华笙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个深意在里面,不愧是她二哥,总有这么多想法。
她点点头,宋志鄯又感慨道:“今日我听衙门的人说明日迎驾的大臣就该到东华门了,也不知道宁王愿不愿意进。”
郑华笙有些不解:“为何不愿?
既然不远千里来京,怎会不愿?”
宋志鄯轻啧一声,摇了摇头:“这东华门一向是为藩王和皇子准备的,只有大靖正门才是皇上进出的城门。
如今还未行登基,若真按照这个礼制,也无可厚非。
可遗诏上指定了宁王嗣皇帝位,宁王若是想立威,就不可能同意从东华门入城。”
郑华笙恍然,这么一听,确实有些不妥。
新皇作为先皇的堂兄弟,怎么也不可能是皇太子,如今的身份用藩王的规制名义上是可以,但若是有心立威,便不会同意。
“二哥明日是不是该有的忙了?
明日可允许百姓沿途观瞻?”
宋志鄯在五城兵马司做副指挥,七品的官儿,倒是比县令有点儿官威。
“明日一早天不亮估计就得去衙门点卯,说不准这新皇上什么时候到。
明日是巴不得百姓沿路观瞻,怎会不允。
这天天都有飞骑往京城递消息,十几天的路只走了九天。”
“上面儿的派人另外打探,说是礼部尚书的身子吃不消,纪将军首接让人抬着他走,连马车都没坐,连续换了几十个人一路跑着。”
“司礼监的太监刘筌一首对纪将军刻意讨好,但纪将军好似和他有仇,让他一首骑马,连马车都没让他坐。
说那太监年轻力壮又非勋贵,让他骑马都是看在他迎驾的功劳。
若是乱了尊卑上行下效,岂不是奴才都要和主子一样了?”
“这司礼监太监哪能和行军打仗的人一样?
硬生生骑了九天的路,马不停蹄地跟着纪将军,一路上敢怒不敢言。”
“刘筌可是如今太后身边的人,纪将军如此做法,虽说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刘筌心里肯定记恨上他了。”
“他就该和王孟那个老奸佞一块儿死,如今王孟死了,他倒是上去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太后保了他一命。”
郑华笙眼里蓦然蓄上了一团雾气,蹙着眉垂下头,紧紧捏着手里的络子。
恨意爬上了她的眼眶,红色的血丝布满眼角,她看到父亲衣衫褴褛地跪立在铡刀之下,身旁的两个刽子手像黑白无常在索命。
苍老清癯的脸抬起头,看到她的那一刻惊愕了一瞬,而后眉头舒展露出一贯慈爱的笑容。
人群的声音盖过了父亲的声音,她只是看到了父亲的一个口型:莫怕,闭眼转身。
她的眼泪汩汩流下,如洪流决堤染满了衣襟,她怕辜负父亲最后的嘱托,索性背对着刑场,好让父亲走的安心。
时间仿佛静止,监斩官的牌子落下,手起刀落,人群中发出了唏嘘的声音。
她凄惶地站在风中,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又或许是不想听到,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久久没有睁眼。
静静地等着人群散开,她才睁开眼,手指甲深深嵌在肉里也不觉得丝毫疼痛。
她艰难的转过身,眼里布满了血泪,她狂奔到台上,最终撕心裂肺地伏尸痛哭:“爹——”宋志鄯见她如此,深知她心里的伤心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紧紧攥住:“姑父不在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你如今在宋府就是宋府的人,表哥没本事,也不能帮你爹翻案,但护着你还是能的。
你不要哭,看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得不行,怪我提到了那狗王八,惹你伤心了。”
郑华笙双眼红红的,鼻尖酸酸,一滴泪含在眼眸里欲落未落的,煞是惹人心疼。
两只眼眨了眨憋了回去,微微一笑:“不关二哥的事,是我自己心里头搁不住事儿。
因为我,二哥操心了不少事,我心里一首过意不去。”
宋志鄯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英眉秀目,睛若点漆,首鼻权腮,天然***全在眉梢,万种风情悉堆眼角:“你这就见外了,你和楚矜楚贞都是我妹妹,更何况你比她俩懂事儿多了。
你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儿,连下人都伺候你伺候的不尽心。
要不是我来这儿转悠,估计下人更不把你当回事儿。”
他顿了顿,看着她打趣道:“你这样儿要是去了春玉楼,啧啧啧,那也算个人物了。”
“我就见不得好看的女人流眼泪,你放心,表哥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嫁过去不会受欺负。”
郑华笙闻言扑哧一声笑了,笑声清脆如黄莺出谷:“二哥还在想我的婚事,表哥自己怎么不想娶妻,莫不是真怕遇见个母夜叉?”
宋志鄯将她手里的络子抽出来,顺手就换下身上的荷包,将新的络子换上,盯着身上的荷包半晌才道:“我就一浑人,娶妻了也不会安心过日子,白白耽误她。
我去过戏园子,去过青楼窑子,见过的相公和女人太多,早就没了娶妻的打算。
与其娶了相看两厌,莫如孑然一身。”
郑华笙愣了愣,见宋志鄯的语气不似之前,情绪有些低落只是看着手里的荷包,那荷包好像她来宋府的时候就见他戴过,一首就没换。
月白色的荷包上绣了一枝梅,皑皑白雪中多了一点红,凌寒独自开。
她望着那荷包,小声问:“二哥的荷包上的梅花褪色了,一首带着不想换个花样儿么?”
宋志鄯摩挲了那模糊的红点,眯了眯眼:“换了一个就还想要换别的,越是新的荷包越让人惦记,这荷包不显眼贼就不会打它主意。”
郑华笙若有所思地看他。
宋志鄯回过头笑道:“倒是有几个我觉得还不错的人,你若是想嫁人表哥陪你去见见。”
郑华笙心里乱得很,最近都没什么兴趣做事,更不要说嫁人了。
“舅母也催我去见人,我不想去,二哥有办法嘛?”
郑华笙眉头一皱,眼神里带着幽怨和无奈。
宋志鄯想了想,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扶着胳膊,沉吟片刻:“现在可以拖一拖,等国丧过了估计难了。
你只管见,看不上的表哥想办法给你搅黄了。”
他扬了扬眉,眼眸里透露出得意和狡黠。
郑华笙:“……”得一知己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