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的香草荚气息与玻璃门上凝结的水珠纠缠，在晨曦中泛着朦胧的金边。

她俯身调整温度旋钮时，听见铜铃轻响——这个声音五年来从未变过，就像周以安离开那天的风***。

"程小姐，街道办巡查。

"助理小满的声音带着颤音。

程雨眠转身时围裙系带勾住了烤箱把手，丝绸质地的墨绿色系带应声断裂。

她看着那截飘落的带子轻覆在来人鞋面，深棕色牛津鞋上沾着新鲜的梧桐花絮。

周以安弯腰拾起系带时，西装前襟的梧桐叶胸针在晨光中一闪。

程雨眠记得这枚胸针，银质叶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当年他父亲被捕时扯坏的领带夹如出一辙。

他的手指在递还系带时微微停顿，袖口露出的铂金表带扣上刻着模糊的"C&Z"，那是他们名字的缩写，此刻却像道结了痂的伤疤。

"温度显示异常。

"周以安的声音像冷却的焦糖，甜腻下藏着脆硬的裂痕。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开始检查电路，程雨眠注意到他无名指根处有圈浅白的戒痕，比五年前更深了些。

冰箱突然发出垂死的嗡鸣。

程雨眠冲向冷藏柜的瞬间，周以安恰好侧身查看配电箱。

她撞进他怀里的力度，让那抹苦橙香毫无防备地漫进鼻腔——这是她为他调制的订婚香水，此刻却混着陌生的雪松后调。

"小心。

"他的手掌虚扶在她后腰，温度隔着棉质衬衫灼烧皮肤。

程雨眠抢救出的淡奶油泼洒在周以安西装下摆，奶白色污渍沿着挺括的剪裁蔓延，像幅残缺的水墨画。

玻璃柜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那枚本该冷藏至午后的草莓拿破仑正在融化，覆盆子果酱渗出猩红的泪，顺着展示柜的倾斜面滴落。

程雨眠看着那抹红色在瓷砖上晕开，恍惚间又回到婚礼当天的化妆间——打翻的红酒渍在婚纱上绽开时，匿名举报信正静静躺在梳妆台上。

"电路老化。

"工作人员的声音惊醒了她，"需要立即更换总闸。

"周以安签字批准维修单时，钢笔在纸面洇出墨点。

程雨眠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两下，那是他克制情绪时的习惯动作，五年来依然未变。

小满突然从后厨跑出来，发梢沾着栗子壳碎屑。

"雨眠姐！烤箱..."女孩的惊呼被刺耳的警报声截断。

程雨眠冲回操作台时，周以安的手已经按在紧急制动钮上。

他卷起衬衫袖口的手臂青筋凸起，那道淡粉色的烫伤疤痕越发清晰——正是她当年打翻焦糖锅时留下的印记。

"190度恒温模块故障。

"周以安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

程雨眠的指尖在触控屏上颤抖，调试程序需要输入他们曾经的纪念日密码。

当"0922"四个数字亮起时，烤箱发出解脱般的嗡鸣，仿佛连机器都记得五年前的今天本该是他们的婚礼日。

维修人员更换零件时，程雨眠在操作台下摸到张泛黄的便签。

褪色的钢笔字迹写着："栗子泥要过筛三次"，这是周以安的字迹，却出现在新装的设备舱里。

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存放慕斯的冷柜般幽深。

"街道改造计划书。

"周以安递来文件时，指节擦过程雨眠的手背。

那份暖意让她想起深秋壁炉里的栗子，表皮炸裂时迸发的热度。

翻开扉页的梧桐巷规划图，"浮生记"的坐标被红笔圈了又涂，最终在反复描摹中晕成心形。

巷口的梧桐树突然扑簌簌落花，几朵坠在周以安肩头。

他转身离去时，程雨眠看见他后颈粘着片枯萎的香草叶——正是今晨她处理食材时遗失的那片。

阳光从云层裂隙漏下来，将他孤直的影子钉在"浮生记"的招牌上，那三个镀金字体在他身影里明明灭灭，像随时会熄灭的生日蜡烛。

傍晚打烊时，程雨眠在收银台发现张陌生字迹的纸条："慕斯冷藏柜第三格，190度22分钟。

"打开暗格时，融化的草莓拿破仑旁躺着枚银质梧桐叶，叶脉间嵌着褪色的糖霜，甜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橙香。

玻璃门外，周以安的身影在巷尾路灯下拖得很长。

他抬手触碰梧桐树干的动作，与五年前将婚戒藏进树洞时的姿势重叠。

程雨眠握紧冰凉的梧桐叶，听见心脏在胸腔发出烤箱计时器般的滴答声——那个被埋葬在九月婚礼里的夏天，似乎正随着烤箱余温悄然复苏。

第二章 泡芙裂痕暴雨砸在梧桐巷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泥水洇过程雨眠的小腿肚。

她握着螺丝刀的手在电表箱前颤抖，老式保险丝像条垂死的银蛇蜷缩在工具盒里。

巷尾传来小满哼唱的童谣，跑调的旋律混着雷声，在潮湿的空气中结成细密的蛛网。

"妈妈！"小满举着漏雨的搪瓷盆冲进配电间，羊角辫上粘着泡芙碎屑，"二楼储藏室在跳舞！"程雨眠抬头时，闪电劈亮阁楼倾斜的窗框，她看见自己五年前封存的婚礼相册正从裂缝中探出边角。

攀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时，程雨眠的指甲抠进扶手的裂缝。

那些被虫蛀空的纹路里渗出陈年的香氛味，像是周以安当年藏在相册里的干花标本。

相册坠落时封皮崩开，泛黄的照片如白鸽惊飞——穿着星空纱的她正在喂周以安试吃泡芙，他嘴角的奶油渍恰好落在照片里父亲送的翡翠镯子上。

程雨眠的哮喘喷雾滚落墙角。

她跪在满地狼藉中摸索，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的钢笔字："小馋猫要控制糖分"。

这行字突然扭曲成纪委通报里的铅字："周XX收受翡翠饰品共计...""妈妈！"小满的惊呼从楼下炸响。

程雨眠冲下旋梯时撞翻了泡芙烤盘，内馅如融化的雪崩漫过鞋面。

她看见周以安站在雨幕里，黑色伞骨勾住小满的蝴蝶结发卡，西装裤脚沾满泥浆，像极了当年他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回公寓的模样。

小满扑进周以安怀里的力度撞歪了伞柄。

暴雨顺着伞骨浇在他后背，程雨眠看见他衬衫透出腰间的疤痕——那是相册里没有的伤口，形状像极了翡翠镯子的裂纹。

"爸爸修好电路了吗？"小满把泡芙碎塞进他掌心，奶油沾在他无名指戒痕上，宛如新戴的钻戒。

周以安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程雨眠的腕骨只差三厘米。

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他表盘里的秘密——日历窗定格在9月22日，秒针却逆向转动。

"街道办请了电力公司。

"他的声音被雷鸣削去尾音，"暴雨预警要持续三天。

"程雨眠后退时踩到泡芙夹钳，金属刮擦声惊醒了哮喘喷雾的空瓶。

她摸索着扶住操作台，却发现周以安早已将新喷雾放在触手可及处。

薄荷味在喉间炸开的瞬间，阁楼传来相册坠地的闷响，翡翠镯子在照片里碎成星屑。

"我要爸爸修屋顶！"小满突然拽着周以安的皮带往梯子方向拖。

程雨眠看见他铂金表带内侧的反光，那里本该刻着"C&Z"的位置，如今被"梧桐巷199号"取代——正是街道办下发的拆迁通知编号。

木梯在三人重量下发出哀鸣。

周以安的白衬衫被铁锈染出淡褐色云纹，程雨眠闻到他后颈飘来的苦橙香，与相册里干枯的迷迭香气息缠绕成结。

小满蹲在漏雨的阁楼翻找童话书，忽然举起张泛黄的体检单："妈妈为什么偷藏爸爸的照片？"雷声在程雨眠胸腔炸裂。

那张孕检报告单上，周以安的签名笔迹力透纸背，日期正是她逃离婚礼现场那天的凌晨三点。

心电图波形在闪电中跳动，渐渐与窗外梧桐枝杈的剪影重合，最终在小满指尖聚成完整的梧桐叶脉络。

"小心！"周以安突然扑过程雨眠。

生锈的吊灯砸在他肩胛骨，水晶灯罩在瓷砖上迸裂成翡翠镯子的形状。

血腥味混着雨腥气漫开时，程雨眠发现他白衬衫下摆染着熟悉的淡黄药渍——正是小满心脏病急救药的颜色。

阁楼储物箱突然倾覆，五颜六色的糖纸如彩蝶纷飞。

小满在糖雨中举起个铁皮盒子："爸爸藏了好多秘密！"程雨眠看见盒盖上贴着泛焦的便利贴："给小馋猫的婚后甜品清单"，周以安的笔迹旁粘着枚褪色的泡芙贴纸。

暴雨突然穿透屋顶，浇灭了最后一盏应急灯。

黑暗中有手掌相触的温度，程雨眠分不清是谁在颤抖。

当手机电筒亮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