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手持族谱立于神龛前,苍老的手指划过"陆沉"二字,金丝楠木供案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
"甲子年七月十五子时生......"诵念生辰八字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沉看见三叔公指腹渗出血珠——那卷传承三百年的鲛绡族谱,竟如刀刃般割开了结茧的老皮。
祠堂东南角的铜壶滴漏发出异响。
本该每刻坠下一滴的秋露,此刻竟连成银线。
陆沉数着漏声,第十七滴落下时,腕间缠绕的朱砂生辰绳毫无征兆地寸寸崩断。
玉珠滚落青砖的脆响中,他听见母亲绣金裙裾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沉儿......"母亲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刚要触及他肩头,供桌上三牲祭品突然剧烈震颤。
插在青铜鼎中的三炷降真香齐齐折断,香灰在虚空中凝成诡异符咒。
"快封住门窗!
"族长陆远山暴喝,腰间玉佩应声而碎。
十八扇雕花木窗同时闭合的轰鸣里,陆沉看见自己倒映在铜盆清水中的面容——眉心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棺椁纹路。
第一道裂帛声来自陆沉的中衣。
锦绣华服下,少年苍白的胸膛浮现出凸起的青铜纹路,犹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二伯父陆明德抽出镇宅宝剑劈向供桌,桃木剑身却在触及香炉瞬间化作齑粉。
"陆家养煞十六载,该还债了。
"阴恻恻的叹息从梁上传来。
陆沉仰头望去,横梁上那对雕刻了百年的辟邪狻猊,眼眶中镶嵌的黑曜石正在融化,滴落的黑液在青砖上蚀出骷髅图案。
剧痛从丹田炸开时,陆沉恍惚看见自己三岁时的场景——胞弟陆渊在荷花池溺亡那日,池底也泛着同样的青铜幽光。
记忆如潮水褪去后,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瓷器开片般的脆响。
"按住他!
取捆仙索!
"七姑母的翡翠耳坠划过半空,落地时己裹满血污。
八个壮汉扑上来的刹那,陆沉胸口的棺椁纹路突然睁开九只血瞳。
最年长的护院刚触及他衣角,整条右臂便如蜡油般融化。
祠堂地面开始渗出黑水,水中浮沉着历代先祖的灵位。
陆沉在剧痛中嘶吼,声波震碎了十二扇花窗。
透过纷飞的木屑,他最后看见的是母亲被青铜锁链贯穿胸膛的画面。
青铜巨棺破体而出的瞬间,陆沉尝到了自己喉间涌出的血腥味。
棺盖上饕餮纹的獠牙滴落粘液,将汉白玉地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三叔公试图用族谱抵挡,泛黄的纸页却黏在棺椁表面,显露出从未记载过的血色字迹:”陆氏第七子,承九棺劫,当噬至亲骨血,饲天道锁。
“大姑母掐诀念咒的身影被棺椁阴影吞噬前,陆沉看清她腰间玉佩的纹样——那根本不是陆家传承的蟠龙佩,而是与棺椁如出一辙的恶鬼图腾。
棺内伸出无数青铜触须,卷住奔逃的族人拖入棺隙,骨骼碎裂声混着惨叫在梁柱间回荡。
"沉儿快走!
"父亲陆明诚的断剑刺入棺椁缝隙,剑柄处镶嵌的避尘珠炸成粉末。
陆沉被气浪掀飞撞上照壁,壁画上的仙女沐浴图寸寸剥落,露出底层血绘的百鬼夜行图。
青铜棺椁开始旋转,每一转都在地面刻下深达尺许的沟壑。
陆沉在震动中爬向祠堂角落,指尖触到胞弟陆渊生前最爱的陶响球——这件本该随葬的玩具,此刻正在黑水中发出凄厉嗡鸣。
当最后一块瓦砾停止坠落时,陆沉在废墟中挖出了半截族谱。
焦黑的纸页上,"陆渊"的名字渗出蓝绿色液体,散发出与青铜棺相同的锈味。
他颤抖着翻开父亲书房的残存典籍,泛黄的《陆氏风物志》中夹着一纸婚书:”聘幽都山殷氏女为陆氏第七子正妻,以镇九棺煞。
若违此契,血亲尽殁。
“婚书落款日期是十六年前的中元节,正是他出生那日。
纸角印鉴并非陆家族徽,而是棺椁上见过的九眼图腾。
废墟外传来乌鸦嘶鸣,陆沉循声望去,镇口那株千年老槐的树皮正在剥落,露出内里青铜材质的树干。
雨幕中浮现出人影,独眼老者拄着白骨杖踏水而来,杖头悬挂的命盘正在疯狂旋转。
"典当三十年阳寿,老朽便告诉你陆渊真正的死因。
"老者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豁口里爬出一只蜈蚣。
陆沉后退半步,踩碎了半掩在灰烬中的琉璃灯罩。
荧光粉末随风扬起,照亮了老者腰间玉佩——与姑母佩戴的恶鬼佩,分明是同一块玉料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