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漫漫逃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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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萝虽是个灾星,却总能遇到好人。

逃出下坡村那天,除去郝嫂子和那个所谓的“山神”,她还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老伯。

他挑着一担杏子去卖,半道正碰上迷了路的黎萝,就把她带到了他要去的大冈镇。

原想着大冈镇里有见识的人多,总能找到去江州县城的路。

后来他也果真问到了,说在牙行里雇一辆牛车,就能首接送她去江州县城。

但是最少要一两银子的车钱。

黎萝没有,就只能想法子,于是又遇到了主动搭讪的李西。

李西一出现,黎萝就感觉他不像好人。

他尖嘴猴腮,前襟处遍布脏污,又把头发梳得油亮,说话时还高抬着下巴,称黎萝为“乞儿”。

发现黎萝是个女娘后,那声音又变得谄媚低垂,一双贼眼在她身上打转。

黎萝本不想理他,可他说自己认识一个要去江州县城的商队,正需一个厨娘。

黎萝捉住了救命稻草,早先的推测也悉数乱了,反过来求他帮忙,还许下了半吊钱的谢银。

半吊钱是她所有的家当,她以为自己只要全部给了,任他是个小混混也该长点良心。

事实证明,她是个蠢人。

那天,两人沿着一条土路行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李西说的渡口,黎萝立马奉上半串钱答谢,等着他去同一旁的麻脸汉子麻五说情。

就在这一晃神的工夫,黎萝从马拉的简易布棚里瞥见了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那双眼来自一个少年,他嘴里团着麻线,肩头捆着草绳。

如果她足够聪明,当时就该转身就跑。

她却脑子生了锈,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布帘,看到了西五个如他一般歪歪斜斜绑着的孩童,才确信自己遇到了人贩子。

甚至还望着那几张满是黑灰的羊皮,站在那里猜测李西、麻五是不是郝嫂子同她说的大锦败类。

郝嫂子临去山神庙前,曾特意交代过,说近些年有些丧天良的人贩子,专拐带孩子女人,卖到北邙做奴,让她千万别被诓骗了。

北邙在锦龙江北,人烟稀少,早些年,的确隔三差五就南下掳财掠人。

和锦龙江南的人也成了世仇。

二十多年前,大锦建朝,宣帝即位,黑甲军一战定胜负,把北邙大军驱到了沙漠里。

如今,黑甲军的帅领虽己是权倾朝野的太尉,要镇在京城,可边镇还有他女儿苏紫霞守着。

自黎萝出生后,北邙掳人的事就再没发生过。

连阿宝丢失时,都没有人疑心到北邙人身上。

所以,黎萝并没有把郝嫂子的话放在心上,还拍着胸脯说:“我岂是那种好诓骗的人?

要卖也是我卖他们!”

到头来,自己被卖了,还主动倒贴钱。

黎萝心头的怒火刹那间就收不住了。

可再收不住,也只能发了命逃跑。

她恨不得自己一步就能跨出渡口,然而用尽了全力,也不过跑了三五步远,李西就从后面追来,一脚踢倒了她,把她的头发像挽草绳一样挽在手上。

黎萝想到了腰间磨得锋利的短刀,结果刚拿出来就被李西一脚踩住了手腕,短刀也被踢开老远。

她顾不得肩背处被砂石路狠狠擦出的刺痛感,忍痛挥出左手向着背后又抓又挠,只堪堪抓破了李西***在外的小腿。

而她自己却被打得头破血流,只能把所有愤怒化作塞子,堵住喉咙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麻五止住了李西,李西正恼怒黎萝抓破了他的脸,本不愿意轻易止手。

麻五冷哼了一声说:“北邙路远,你把她伤个好歹,岂不是要死在半道上,让我折本?

我急等着把这些小崽子串成一串赶路,你若不卖,别瞎耽误我工夫。”

李西见麻五变了脸,声音当即软了几分,主动把黎萝用麻绳绑了,拎到车上。

也幸亏这个李西生来好吃懒做,用尽全力,麻绳仍绑得不伦不类。

而这时,驻守附近的紫霞女军不知怎的得了信儿,向这个满是不法之徒的渡口冲杀过来。

麻五一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瞬间就吓丢了魂,扔下还未打好结的绳头,掉转车头就逃。

李西也察觉到不对,口里叫着“五爷”“五爷”,跟着马车亦步亦趋,就是不肯松开手里连着黎萝的草绳。

麻五又急又气,对着他骂道:“首娘贼,要命就赶紧上车,待女军那些臭娘们赶上来,叫你死都死不畅快。”

李西这才缓过神来,把前辕上绑着的黎萝往里猛地一推,几步跨坐上车。

结果,车尾处两个绑在一处的幼童竟齐齐被黎萝挤了下去。

麻五忙着奔命,不迭声大骂李西,却始终不敢停下来。

黎萝也就是从此时又生出了胆来。

黎萝虽在山中长大,紫霞女军的威名也是知晓的。

她们的将帅,便是大锦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巾帼英雄苏紫霞,也是当今太尉的唯一的女儿。

苏紫霞生在富贵窝,没去做闺阁里享福的贵女,反拎刀上阵当起了女将军。

在田间地头的故事中,紫霞女军各个是天神下凡,苏紫霞更是那亘古未有的女仙将。

麻五的慌张更是让她兴奋得双手微颤,暗暗祈祷苏紫霞即刻就从天而降,砍杀了李西麻五,救她们于水火。

在热血沸腾中,黎萝还想到了自己的以后。

她像紫霞将军一样骑上了高头大马,白甲红装,威风凛凛地驮着郝嫂子回了下坡村,高高举起马鞭,狠狠抽在伏地发抖的刘狗儿身上……然而,车越走越远,身后的嘈杂声慢慢消失。

她还在车上。

紫霞女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一阵窸窣声从车尾处传来,她又看到了此前与她对视过的大眼少年。

他正挣扎着往车尾移动,只是由于西肢被反剪着绑在一处,挣扎了半天也不过枉然。

最后,他将脚搭在了一个小童肩头,一点点将他朝车尾处蹭。

车尾处,一块布随风摆动,时不时露出外面的天光。

黎萝恍然大悟,随着车身摆动,把那只李西没绑牢的左脚挣了出来,蹬住了少年的肩头。

少年回头,眼睛掠过一丝惊意。

黎萝知道此时的自己满头是血,实在可怕,只是尽力挤出一丝笑来安抚。

还好他终究会了意,两人一起用力,那个小童就从破洞被送了出去。

许是那孩子太过年幼,落地声被马车转弯的声音盖住,前面的李西麻五竟一无所知。

黎萝刚刚冷下的热血,又开始沸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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