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最无奈的便是饿肚子。
运气好,墨汁能在垃圾桶或路边找到人类丢弃的食物,许多己经腐烂变质,但它仍然甘之如饴。
运气不好,就只能啃一些路旁的野草和树皮,勉强果腹。
它虽然还有猫的捕猎本能,但却极为生疏。
一路上发现不少田鼠和麻雀,但十扑九空。
偶尔捉到一只行动迟钝的小鼠,就算开个荤,饱一次口福了。
夏去秋来,天气转冷,很难再找到安全的栖身地。
天暖时,找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便能在树梢上好好睡一觉。
现在树干秃了,寒风凛冽,爬到高处显然不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趴在低处的岩石上或灌木丛中,又很难睡得踏实,经常有窸窸窣窣的昆虫让它猛然惊醒,一点风吹草动也令它提心吊胆,生怕出现野狸或毒蛇。
孤身在外,被其他动物欺凌是家常便饭。
墨汁经常不经意闯到其他野猫的领地,轻则被哈气恐吓,重则被拳爪相加,脸上和身上多了许多被抓咬的伤痕。
狗同样也是墨汁的苦主。
因为争夺食物,有几次墨汁差点丧生在流浪狗的利齿之下。
墨汁也曾试图向路人求助。
路人只把它当作讨要食物的流浪猫,最多施舍一些吃的,并不会为它提供庇护。
就这样在山山水水间辗转。
它的运气倒也不算很坏,几次快要饿死时,总能得到路人的施舍,或在垃圾桶内翻到一些吃的,勉强挺过。
但它也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一日冷过一日。
这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一会,田野、道路和植被覆满了积雪。
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雪幕下的生灵似乎都感知到了寒意,有的深藏于地下,有的栖身于洞穴。
只有墨汁还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中艰难前行,连它留下的脚印也很快被新的降雪淹没。
它己经两天没找到吃的了,上一顿还是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扒拉出来的半截火腿肠。
此时没有鸟叫,没有兽迹,连平时甘甜可口的溪水都结成了坚冰,只剩下悲凉的静谧和那令猫绝望的白色。
终于,墨汁走不动了。
它将自己己经冻得麻木的前爪在胸前用力搓了搓,垫在下腹处,在积雪中原地坐倒。
雪花开始在它的毛发上累积,它感到身体仅存的一点温度正逐渐消失,死神正缓缓逼近。
意识模糊间,它想起自己在过去那个别墅里喝过的新鲜羊奶,奶香浓郁,热气腾腾的。
现在要是能喝一口就好了,它冒出一丝奢望,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口鼻。
忽然,透过雪幕,它发现不远处有一缕炊烟缓缓升起。
墨汁生怕是自己的错觉,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跳上身边的一块岩石,又定睛望了望。
的确是炊烟!
有人在做饭!
求生的本能让墨汁重新振作。
它一路朝炊烟方向小跑过去,转过一个山坳,在两棵大树中间发现三栋孤零零的矮房 。
炊烟是从中间那栋矮房的烟囱中冒出来的。
墨汁围着矮房绕了一圈,见门和窗户均紧闭,便用爪用力扒拉木门,”嗷呜,嗷呜“地大声呼救。
不一会,木门开了,屋内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头发花白蓬乱,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穿着油光锃亮的粗布棉袄,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黑布棉鞋己有大量棉花***在外,右手撑着一根木杖,脚边还蹲坐着一只毛发稀疏的三花猫。
这只三花猫体态略显臃肿,身上的毛己有一小半泛白,眼神有些惺忪,看上去也是一只上了岁数的老猫。”
呦,这是哪儿来的毛孩。
你看瘦的,就剩骨头架了。
外面雪那么大,怪不得得你上奶这儿来,快进屋,奶家里暖和,包了饺子,有你一口吃的,进来吧。
“ 老人的声音沧桑中透着温暖。
墨汁小心翼翼地踏进小屋,一进屋,顿感暖意融融。
它上前用力蹭了蹭老太太的棉鞋和裤脚,喉咙处响起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老太太微笑着说:”好孩子,好孩子“。
一旁的三花猫对墨汁没有丝毫敌意,眼神平静柔和,就像上了岁数的长辈望着远方归来的晚辈一样。
火焰在灶台下哔哔啵啵的跳动,灶台上的铁锅冒着腾腾热气,锅内的饺子在热水里翻转跳跃。
老太太坐在灶台旁的矮凳子上,用手将己经出锅晾凉的饺子一点点掰碎,放进地上的破旧瓷碗内。
三花猫靠着灶台,温顺地趴在老太太的脚边。”
孩,吃吧,趁热吃,奶包的萝卜猪肉馅饺子可香呢。
“老太太把瓷碗推到墨汁跟前。
墨汁竖起尾巴,长长“喵”了一声,便开始低头大口吞咽。
这是它有生以来吃到最香的一顿饭。
猫条、鸡胸肉、小鱼干、三文鱼罐头…所有吃过的好东西加起来也没有眼下这一顿饺子可口。
首到吃到无法下咽,墨汁才舔了舔爪,偎着三花猫一起躺在了灶台旁。
老太太摸了摸两只猫的头,又往灶台下加了把柴火,屋内瞬间明亮了几分。
锅内的饺子己煮熟,老太太尽数盛出,满满地装了西个大碗。
她慢腾腾地将碗依次端到灶旁的矮桌上,又拿出西个小蝶,从地上的腌缸中装了些咸菜,加了些醋,放回桌上。
矮桌上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远不如灶台处明亮。
老太太颤巍巍地靠着桌子一侧坐下,呆呆地望着油灯,缓缓出神。
过了一会,老太太轻声念叨:”过年了,过年了,过年就得吃饺子。
老头子,你尝尝俺包的饺子,是不是还是老家那个味。
大丫头,小榔头,以前你们姐俩就喜欢吃娘包的萝卜猪肉馅饺子,一到过年就守在锅边,怕抢慢了吃不上。
放心,过年了,娘还是一样包饺子给你们吃…“念叨完,老太太拿起手边的粗布手绢蘸了蘸眼角。
三花猫往老太太的脚边挨了挨,用头蹭了蹭老太太的裤脚。
老太太摸着三花猫的头,涩然道:”大花,今年过年,还是咱娘俩过。
“墨汁也跟着三花猫凑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瞅见后,略感欣慰道:”是咱娘仨一块过。
“远处响起了贺岁的鞭炮声,孤零零的矮房内,昏暗的灯光下,老太太在两只猫的陪伴下吃起了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