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人，莫追花，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少年如往常一样按时来到酒百后山，钻入暗道，匍匐半炷香后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剑冢。
取出腰间的五加皮酒，径直走到剑墓深处。
墓室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台，其上插着一把古剑，没进半身。
“剑兄，我来了。”
“小子，这次用什么酒孝敬你大哥我啊？”
“五加皮，花了我半个月工钱买的。”
少年脸上挂着明朗的笑，走近祭台，打开酒塞后，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五加皮确实是好酒，快，让我尝尝。”
少年把酒沿着剑身倒下半壶，几秒后酒渗进剑内，一滴不剩。之后他坐靠着祭***饮着余下半壶酒。
“剑兄，你说你闻不到又尝不到，为何独对这酒情有独钟？”
古剑没有回答，像是真地在回味酒的滋味，几息后方才回道：
“以前有个人对我说，一世活着，无非是因为欲望，欲望满足了才会有幸福，那样的一生才会找到意义。
而我本无欲无求，不知道什么是满足更不必谈什么意义，或许是为了打发时间，几百年间我养成了嗜酒的习惯，可我仍不知欲望为何滋味。
所以，一步步走吧，总会找到的，毕竟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少年沉默了，他看着手中酒壶，迟迟未开口。
“剑兄，我想当天下第一，想触碰大道，救众生于水火。不知这样的一生可算有意义？”
……
“哈哈哈，你小子跑我这儿做白日梦呢？这才半壶酒就把你干懵了。”
“是啊，我在说什么胡话呢，哈哈哈。”
又是一口酒入肠。
许久……
“小子，你给我送了多少次酒了？我记不清了。”
“我也没记，估摸着有几十次了吧。怎么，剑兄，酒喝腻啦？”
“不会，本就无味。”
“不怪你尝不出，酒喝多了，终是清水。”
“清水，也好啊……”
古墓里的烛火静静立着，这有限的空间装着两个至深的灵魂，许久，互不打扰。
“喂！小子。”
“剑兄，我知道。想喝杜康了吧？下次……”
“为我命名吧。”
……
空气凌滞，周围是无比的宁静。震惊和意外充斥着少年的身心，只有酒壶落地的破碎声徘徊在墓室中。
“剑兄，你说什么！”
“我想你说的那些应该比喝这无味的酒有趣，在这儿睡了几百年，如今正好出去透透气，此处属实乏味了。
为我命名吧，小子，趁我还没锈透，带我出去走走。”
少年早已哽咽，心中唯有激动和感激，含泪难言。
古墓到凤凰山，这是一段很长的路，是艰辛和孤独。此时的他们虽不知，但就算知道又有何妨，只会使这五加皮酒更加香甜。
“好，剑兄。我与你一起为这天下开一条长生向前之路，共你喝遍这世间美酒。”
“哈哈哈……”
少年与古剑的笑声久久萦绕墓中……
静立的烛火闪动，灵魂的共鸣于这方天地回响。
建秦十七年，同饮千秋酒，唤剑名长生。
……
数日后，天地明澈，那一剑送走了所有的暗，万物皆迎来新生。
忽而，杨百年以半透明的灵体状态出现在罗霄山五指峰顶，而天道也以他的样子自虚空中缓缓走出。
“你们确实很聪明。”
天道的语气依旧极其平淡。
“为天下人演了出戏罢了。”
杨百年话中全然没有了那日的霸气与决然，只有此刻的语重心长。说着，他便向另一个“自己”看去。片刻后，说道：
“天道，如果有一天人间想要知道真相，请告诉他们，无论他们是否心存感激。”
天道乘着他的目光，微微点头。
“看来你们是成功了。”
“是张先生下得棋好。”
“就人族而言，他确实布了局好棋。”
“这出戏代价太大，我还不清了。只是我死后这棋局的变数就更多了。还好，种子已经种下，静待后人吧。”
天道没有说话，只是以杨百年的脸露出一个没有特点的微笑，他的目光仿佛可以洞穿所有。
面对自己，杨百年终于问出了他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我是否碰到了大道？”
说到这儿，他平缓的语气立刻变得紧张急促，神情无助。为了这个答案他受的煎熬实在太久了。
整个罗霄山都沉默了几秒，天道的话却如利剑刺来。
“碰到了。”
这一剑直接洞穿他的心脏，扼住其咽喉，久久不能回神。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脚下的花瓣早已浸湿一片。
看着滴落在手心的眼泪，他才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像是捣乱的顽童被打了手。
这一哭，哭掉了四季不败的桃花。
这是罗霄山第一个“冬天”。
过了许久，杨百年擦干泪说道：“解惑之恩，杨某感激不尽，此生夙愿已了，我也该走了。
如果以后那孩子再次来到这里得以见你，请他原谅我的自私并为我传他一句话，就说‘剑碎心成，地狱有门’”
“不后悔吗？”
他淡然一笑道：“为天下，为亲人，为自己，不回头，更是不悔。”
未等天道回应，他看着那夕阳西下，眼中尽是温柔。
最后留下一句“痴儿了却公家事”便身形化烟伴随自己的大笑声消散于风中。
“你不欠天下。”天道望着最后一缕烟消散说道。
“其实，那日你将那孩子救出时大道就已经动摇了。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人两次撼动大道，实可谓‘天下第一’。”
随后天道右手一挥，百里桃花如往开放，已落的桃花漫天飞舞。
“我借万物而生，也受制于万物。我奉大道为主，而以因果杀生。进可生，退则死。”
那双本平淡如水的眼睛闪过一阵杀意。
洛阳长街，一片白素，鸦雀无声。
即送亲人，也送剑神。
一条小溪旁，一少年放下背上尸体，捧水洗脸。抬起头，灼灼目光所向，是十里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