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虞正在犹豫是走是留，就听那个聒噪的男生对着他喊：“帅哥，可以扮演我们的评委吗？”
见他不搭话，又说：“让我们找找感觉。
不然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啊。”
莫虞生平没遇到过这么自来熟的人，话多，还动手动脚。
他准备拒绝，先行离开。
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屏幕上打出的汇报标题，又坐下了。
《人工智能投资模型——金融投资新样态》
莫虞学的就是金融，家族更是一个金融世家。
但他从没听说过金融投资，和人工智能，可以搭上边。
台上奚阳开始介绍他们研发的这个模型。
专业的知识莫虞没有听懂，但是明白了，这个模型，能根据市场数据和算法分析，更为精准地预测金融产品的价格走势。
金融投资最重要的就是判断力，一个投资者，如果能根据市场趋势，做出正确的判断，那投资成功的概率就高得多。
这个模型让莫虞眼前一亮，要是真能成功的话，将会给金融投资带来革命性的变革。
莫虞很激动，等奚阳演讲一结束，就去要奚阳的联系方式。
“哎？”奚阳眼睛瞬间亮了，踮起脚尖凑近莫虞，“听了我的演讲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莫虞后退一步，清清嗓子：“我是学金融的，对你这个模型很感兴趣，晚上请你吃个饭，再具体了解一下，可以吗？”
“你是学金融的啊？你真的觉得这个有用啊？”奚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觉得它会成为金融投资的新样态。”
“你们听到了没？”奚阳乐得不行！
“天天喊没用，投资人都会分析的东西，研发了干嘛？现在投资人说有用了，放心了？”奚阳音量都提高了几分，对着台下的队员们指指点点。
“放心放心，你的创意哪次不对？我们对你100个放心。”台下几个男生也开心起来。
奚阳转回来，拍拍莫虞肩膀：“行啊。那我先回去再看看程序，晚上我再给你详细说说。”
奚阳一会儿跟台下互动，一会儿又来回答莫虞的问题。
一切那么随心恣意。
莫虞点头，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奚阳和队员先离开。
别的队员回宿舍休息，他回了自己租的小屋子。
奚阳依然精神奕奕，又把模型拿出来优化，不停修改参数。
一直到晚上六点，莫虞给他打电话。
奚阳如梦初醒：“呀！六点啦！我刚改的内容还没跑完。
你到我这儿来吧，我发定位给你。”说完也没等莫虞回答，就挂了电话，一个定位发送过去。
莫虞看看信息，不在学校，是学校旁边一个小区。
定位很潦草，他不得不追问具***置。
奚阳发来一个语音：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没有脑子，忘了你没来过。35栋506，跟人合租。到了打我电话。
莫虞都没脾气了。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半个小时后，莫虞站在了奚阳租住的房间里。
一个不足20平米的小房间，所有布置一目了然。
进门右手边靠墙是一张1米2宽的小床，床尾放着一个原木色的衣柜。
左手边是一张近2米长的书桌，堆放着很多计算机专业的书，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很多莫虞不认识的仪器。
“你先随便坐，程序还有一点儿没跑完。”奚阳带他进了房间，自己就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盯程序去了。
莫虞又环顾了一圈，确定了整个房间里，只有这个刚认识的，叫奚阳的，***底下一张凳子。
难道要他坐床上？
再次回忆了一下，确定他们是今天才认识，坐床上真的不合适。
奚阳在忙，莫虞也没地方坐，就去看他桌上的那些仪器。
“这是……3D打印机？你们专业还要用这个？”
奚阳踩着地，滑着椅子过来：“这是我在网上接单用的，打打3D模型。”
“接单？”
“对啊，挣钱！”奚阳直点头，笑得眼睛眯起来，很满足的样子。
莫虞点点头。指了指旁边那个没见过的机器：“这是什么？”。
“切割机，捣鼓机器人用的。”
“机器人？”
奚阳嗯了一声，还是坐在椅子上，滑到窗台边。
拿了一个各种元器件拼接起来的机器，又滑回来。
奚阳按下一个按钮，机器响起尖锐的一声“嘀——”
“还是得自己做个控制器，这个声音难听死了。”奚阳嘀咕着。
等机器红光亮起，奚阳对着它说：“儿子，给爸爸倒杯水。”
莫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堆暴露在外的零件和元器件，这东西能倒水？
果然，机器里发出跟尖锐的嘀声一样难听的机械声：“爸爸，您还没给儿子装手臂，儿子还不能倒水。”
“爸爸买了切割机，会给你装手的。”
“爸爸有钱买板材吗？儿子想要金属板。”
奚阳哼了一声：“爸爸挣着呢！”
然后赌气一般，没给那一堆丑零件怼自己的机会，关掉了开关。
莫虞搞不清这对父子的恶趣味。
生硬地夸了一句：“还挺智能。”
“对吧！我也觉得！”奚阳笑得很灿烂，不同于莫虞见过的任何人，仿佛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很绚烂。
“语音互动的算法是我优化过的，学习能力特别强。我晚上做单子的时候会把他开着陪我聊天。”奚阳说着又撇撇嘴，“就是声音太难听。”
“算了，难听就难听吧，爸爸现在可没闲钱给你换扬声器。”
莫虞看着他把丑儿子送回窗台。
“做机器人，也是……接单吗？”莫虞问。
“这是我的梦想。”说这句话时，奚阳的声音都清脆了些。
他滑着椅子来到莫虞跟前，突然抓住莫虞的双手。
像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跟眼前的人表白一般：“我喜欢研究机器人，总有一天我要研究出智能人形机器人。
嗯……拥有像你这样完美的身材、长相，柔软的皮肤，可以感知人类的情绪，陪伴人类一生，不离不弃。”
莫虞双手被握着，低头看着这个第一天认识的少年，听着他莫名有点渗人的话，竟微微有点失神，忘了把手抽出来。
笔记本电脑响起提示音，程序运行结束。
奚阳丢开莫虞的手，又滑着椅子到了屏幕跟前。“成了，你来看看结果。”
莫虞捻了捻手指，残余的触感让他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结果有点奇怪。
“数据好像不太对。”莫虞指了指几处明显离谱的地方。
“我们肯定拿不到准确的原始数据啊。”奚阳无奈摊手。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部分。”
奚阳高兴得不住地点头，这当然好了！
看完数据两人一起出门吃饭，莫虞觉得奚阳对食物的感觉很特别，比喜欢还要热烈，他甚至觉得是虔诚。
他有点喜欢看奚阳吃东西的样子。
******
那时候竟然就喜欢他了吗？莫虞后知后觉地想。
奚阳的喜好总是那么热烈，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在莫虞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电话响起，盯着的人说，陈忻尧下课了，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又去教育超市买了水果和零食，现在要出学校了。
莫虞赶紧跟过去，正好在校门口看到陈忻尧拎着东西拐弯的背影。
他没开车，也没打车，就拎着东西步行。
莫虞在他后面远远地跟着。
陈忻尧在前面路口又拐了一个弯，一个小区出现在眼前。
莫虞有点惊讶。
陈忻尧径直走进小区，再往里的路线，莫虞再熟悉不过。
曾经他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莫虞越跟越心惊。
如今奚阳身价数十亿，难道还住在这里？
为什么？
房产还不在他名下。
依然是租的？
那年奚阳参加全国人工智能与大数据竞赛，他的算法模型出来的数据准确度惊人，获得大赛金奖。
很多投资人青睐他的模型，想与他合作。
但是奚阳却找了莫虞，问他需不需要。
莫虞当然要，提出跟他合资公司。
奚阳对开公司不感兴趣，说就当是感谢他提供原始数据，无偿给他使用。
莫虞一直在筹划成立自己的投资公司，就趁着这个时机，迅速办完各项手续。
取名时，鬼使神差的，起了“锡与金融”。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因着奚阳的模型，莫虞给了他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每年会给奚阳分红。
但是这笔分红，四年前，奚阳和他公司的财务联系，以后都打到陈忻尧的账户上。
财务将事情报给莫虞的时候，莫虞点了点头。
财务出去后，莫虞气得浑身颤抖。
那两个人的身影，笑脸，不停在他面前反复重现。
“他是最合适的。”
奚阳的话就像一把刀，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他。
他在办公室枯坐了一夜，回忆着他们相处的两年半，那些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时间，在哪个地点，他们渐行渐远。
曾经那么爱他的人，如今的每一句话都是扎向他的一把刀。
天亮了。
阳光洒进屋子，晒到莫虞身上，他缓过神。
决定放弃北城的一切，放弃保研资格，离开北城，去了最南边的深城。
这一走就是四年，锡与金融越做越大。母校邀请过他多次，他却从不敢回来。
直到这次听说，旭智科技在研发智能人形机器人。
莫虞还是没忍住，回来投资。
他一直记得奚阳拉着他的手，说着自己梦想的样子。
他还是想帮他完成梦想。
可是现在莫虞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四年后的奚阳，几近成功，却又是一无所有的状态？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莫虞甚至有点慌乱起来。
他任由这个来历不明的陈忻尧留在奚阳身边四年，对他不闻不问。
要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该去怪谁？
陈忻尧进了单元楼，上了电梯。
莫虞加快脚步，从楼梯走上去。
到了5楼，他在安全通道驻足，像个偷窥者一样，躲在角落里，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奚阳，我回来了。你今天怎样？”陈忻尧打开门问道。
没听到回答。
陈忻尧放下东西，换了鞋，朝里间走去。
“奚阳？”陈忻尧推房间门，发现门锁上了。
“奚阳？奚阳？”陈忻尧边敲门边喊，“睡着了吗，奚阳？”
里面没有动静。
陈忻尧用力拍了拍门，音量又提高几分：“奚阳？你睡着了吗？开门！”
动静很大，在门外的莫虞，听得一清二楚。
他顾不上想什么，按下了门铃。
陈忻尧听到门***，松了口气，以为是奚阳在外面，折回来边开门边问：“你怎么出去了？”
一抬头，眼前的却是莫虞。
陈忻尧明显很慌乱，手忙脚乱地关门。
莫虞伸脚抵住门缝，手上用力把门给推开，挤了进去。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陈忻尧，直接走到奚阳以前住的房间门口，用力踹了几脚，门终于被踹开了。
奚阳正躺在床上，睡得安详。
他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陈忻尧却推开他，脚步慌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跟前，蹲下来拍拍奚阳的脸。
奚阳一动不动。
莫虞也发觉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莫虞上前拽起陈忻尧，“你把他怎么了？”
陈忻尧挣了几下挣脱不开。
“放手！这个时候你捣什么乱！”陈忻尧冲莫虞吼道。
莫虞悻悻松开他。
陈忻尧查看了奚阳周身，没有什么异常。
又慌慌张张走到长桌旁，抽屉的锁被撬开了。
他颤抖着，拉开抽屉翻看了一下，少了两瓶药。
找来找去，最后在厨房垃圾桶里，找到两个空了的药瓶。
陈忻尧眼泪瞬间流下来。
不要命了吗你，奚阳？
莫虞跟过去，看到满满一抽屉的药，都是不认识的。
“他到底怎么了？”莫虞指着一抽屉的药问陈忻尧。
“别问了。”陈忻尧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搭把手，赶紧送他去医院洗胃。”
莫虞不敢耽误，直接抱起奚阳飞奔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