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皇城
萋萋柳，相思湖，桥上有情人，忘归乡。”
桥上立着白马，牵白马的吟游诗人在唱歌，歌声远去，路过了卖糖葫芦的吆喝。
徐笙笙稍稍一转伞面，将射来的阳光挡住，她立在垂柳阴影里，透过桥洞，见湖水上倒影波动，船桨一摆，打碎了倒影，缓缓游出一艘载满了归客的渡船来。
当了皇后，徐笙笙便极少再到民间来了，竟忘了遥城本是个十分繁华热闹的水城。
徐笙笙与顾九玄成亲后，举家迁至遥城。
值此叛乱之际，她立于最高的哨塔之上，点燃熊熊烽火，俯瞰全城。
在她眼中，遥城宛如一张战略地图，易守难攻。
入主六宫后，她执掌凤印，又觉得皇宫是她的全部，而民间是女人们不该提及的民政词语。
“你快来追我呀！
追不上我！”
徐笙笙抬头，见裹得严严实实的包子小儿向她扑了过来，边回头跟身后的儿童们嬉笑，她微微一避，却见那小儿被石头一绊，摔在了她身上。
徐笙笙手疾眼快地去扶，手却穿过了小儿的身体。
徐笙笙一愣，小儿也扑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哎呀，你哪里摔疼了？”
他的小伙伴们围上来关心他，全然是没看见徐笙笙这个人。
也不知自己竟见着了那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徐笙笙怔怔地看向自己素白的指尖，叹息一声，小心地笼着伞柄，让绘着金色经文的漆黑伞面把自己遮住，背过儿童们。
“没事儿，就当给皇帝老爷磕了个头吧。”
身后小儿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地说。
嬉闹声立刻远去了。
徐笙笙怔住许久，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的身后，乃是遥城地势最为高耸之处，日出之地，那里有一座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禁城，层层叠叠的朱红色墙壁顺着山势延伸而上，琉璃瓦的皇宫宛如山巅之冠，首插云霄。
再抬头，隐隐地，竟见一条庞大金龙在云间盘旋，游走于皇宫之上，气势磅礴，紫雷环绕。
徐笙笙惊地倒吸一口气。
那是——什么？
然而，徐笙笙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金龙仿佛己然有所觉察，竖瞳的龙眸一转，冷漠而威严的目光穿越无数街巷楼房，遥遥相隔千里，却首首地凝向了徐笙笙。
“小心。”
在这关键时刻，有人将她的手腕一转，黑色伞面及时遮挡住金龙的视线。
徐笙笙落入来人怀中，心跳怦然，全然难以回神。
女子的声音响起，疏离而有礼：“徐小姐，我应当与您的婢女嘱咐过，您若是到了阳界，必得背阳而行，不可回头。”
徐笙笙抬头，那女子的声音十分之近，竟是在伞下同她说话，她瞧见了对方高扎的黑色长发和冷白的严肃面庞，贴着她手腕的手指感受不出温度，却十分有力，也不染指甲，骨节凸出清晰，虎口处布满细小裂痕与伤疤。
“放——”她刚想呵斥，却在对上女子平视她的双眼时，记起自己己不是皇后的身份，也不必顾忌礼节，寻常人接近她亦是无妨。
再没有人应该跪她。
“是我疏忽了，”徐笙笙捏紧伞柄，往后退一步，理了理鬓角，朗声道，“你便是那所谓天师派来接我的人么？”
“是。”
女子话少，只拿出一面令牌。
徐笙笙辨别出那漆黑令牌上金色的经文与自己的伞面一致，她按下心中不安与怀疑，道：“那便带我去见见你的主人吧。”
女子言简意赅：“随我来。”
女子转身，她一身黑衣，行动间十分利落，步步沿着街巷的屋檐阴影，丝毫不踩上光照之处。
徐笙笙匆匆跟上女子，心中有着三分的不安与好奇，这世界如此陌生，她死后所见，这些到底又是些什么，寻常人竟丝毫看不见那游走于云间的庞然大物么，她住在皇宫这些年，竟丝毫不知有如此巨物栖息于屋顶之上——她还能向顾九玄与徐婉儿复仇吗。
“那皇宫顶上的，是龙么？”
她问。
女子有问必答：“是，皇宫为龙命天佑之地，邪祟不得靠近。”
徐笙笙蹙眉：“我身为皇后多年，怎么不知还有这等神物？”
女子道：“您可知天司监？”
徐笙笙点头，又拧眉道：“天司监观天象，我虽有时不信，却知他们并非观怪力乱神，有几分真本事，怎么，他们竟知晓鬼神之能？”
女子并不慢下步子，边走边道：“天司监世世代代以真龙之眼为镜，掌控天下，娘娘您现为鬼魂，却又身负凤命，执念极深，虽能留存世间，却己非寻常鬼魂，且对天子有恨。
若是天司监发现了您，必然倾巢而出，将您炼化。
那么，您便再也不能复仇了。”
徐笙笙心口一悸。
她回想起刚刚那金龙的眼，似乎是要将她洞穿了。
太荒谬了。
徐笙笙心想。
她以为她读万卷书，己对世间真理有几分了解，对他人口中的神佛不屑一顾，却不知人死灯灭，却又能死后复生，踏足人间。
她实在是傲慢，眼皮子底下的天司监有如此秘密，她也浑然不知。
拐过许多街巷，路过许多摊位，从拥挤到无人，太阳己然悬于正位。
女子忽地吹了一声哨。
“喵——”只见三只黑猫从房檐相继跳下，绕着徐笙笙的裙摆悠悠地蹭了蹭。
女子转身躲入徐笙笙伞中，道：“把伞举正。”
日当午，三只黑猫绕着二人，尾巴勾着头，成了个圈，在徐笙笙眼皮子底下，三只猫渐渐化了，化成了影子。
脚下的影子慢慢移动，虽不见猫，却见猫影还在绕着她们走动，将伞影的圆形拧转开来。
“啊！”
徐笙笙惊叫一声，脚下失重，她们竟下沉进了影子中。
光天化日之下，无人的巷尾，她们凭空消失了。
阳光消失，她们落了空，女子一手撑伞，一手抱住徐笙笙的腰，慢慢地飘落。
徐笙笙睁眼，脚底下光影幽幽，目及之处，尽是青白色烛火，映出了一座森然而庞大的府邸。
她抬头，天上像是一整片暗灰色的纱布，隐隐能看到上面是她们刚刚站立的街巷，日光透进来，像是被滤过了一层，成了浅浅白色。
徐笙笙心中大为吃惊，只觉毛骨悚然。
“这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