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谷雨,鲜花初绽放的时节,猗天苏门山上的凤凰林已开满了凤凰花。
今日猗天苏门山上的苏门府邸,和往常不同,天庭一早就派人来府上,好像是为着什么大事而来,各院婢女侍从,皆在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一位身着浅黄色衣裙的婢女,正走进一座简单装潢的别院。她经过碎石铺砌的甬道,推开房门,进入眼帘的是一片紫色水晶珠帘,这紫色水晶珠帘,与整个院落的修缮显得格格不入,又比房内其他陈设的物件都要别致许多。
帘后,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对着木质梳妆台上的铜镜梳栉着,就算隔着水晶长帘,也能看到女子朦胧的背影娇艳绝俗,仿佛一幅让人如痴如醉的画卷,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美得让人着迷。
“小姐,方才天庭有人来了,但不知所为何事。”
天庭辰更就来人还是头一回!暮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银杏,我这心里总觉着闷得慌。”
“小姐,是不是您身上的祟气又开始作怪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叫少主过来?”银杏显得着急万分。
“我并无大碍,只是你刚才说,天庭派人来府上,这么一大早的就来猗天,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苏门暮媱声音略带些许忐忑,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安。
“小姐,您就别忧心了,神君一直都是天帝的左膀右臂,这次说不定是有什么好事也说不准呢。”
“好事……?”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银杏,你先出去吧。”
“好的,小姐。”
银杏刚要退去,暮媱赶忙又叫住了她,“等等……”
“你现在马上去一趟碧云台,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派信鸟来告诉我,我总觉着,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另外,等会办完事之后,你再去一趟梨园,就和我哥说,山上的凤凰花已经开了,这几日是否有空陪我去山上赏花。”
“是,小姐,我这就去。”
银杏揖礼退去。
碧云台建筑在悬崖边上,这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四面群山萦绕,逶迤连绵。一帘瀑布水天相接,云雾缭绕,风景美不胜收。
碧云台上下共五层,屋顶的琉璃瓦片极其耀眼,每层冰裂纹图案的窗棂,与折射其上的光线有着鲜明的反差。各层屋檐四角的末端,都挂着风铃,响声清脆,悦耳动听。
驻足在碧云台大门外,仰头可以看到碧云台的牌匾,往里走三十丈远,可以看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屋子。屋里非常宽敞,扇形阶梯上,是个主座, 主座上方悬挂着‘碧海云天’牌匾,主座后面是一面荷花样式的屏风,东西靠墙处,陈设着玳瑁雕花架几案,上面摆放着精美绝伦的琉璃荷花玉樽,离台阶十步左右,摆放着两排紫檀木案桌,一边各十张,这里应该是苏门胥迌与族人议事的地方,看来这苏门氏果真是个大氏族,连议事的地方都这么气派,据说,碧云台除了底层,其他楼层皆珍藏着各类奇珍异宝。可为何偏偏贵为二小姐的苏门暮媱,她的住处却是那般简单?嗯……好吧,反正暂时想不明白。
从楼里出来,往前再走个五十步,会经过一道三弯九转的回形长廊,走过长廊,就到了碧云台最里边的一处空旷地,这处空旷地紧靠在悬崖边上,东西各有一座凉亭,两处凉亭格局大致相同,都与地面相隔两道台阶。
朝东的凉亭,卯时可观日出。
朝西的凉亭,酉时可观月轮。
上到东边凉亭,可以看到偌大的瀑布飞流直下,场面十分壮观!瀑布上方则是猗天苏门山的日出之地,每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映射在瀑布上,就会出现一道碧玉七彩虹霞,这简直是太美了!
上到西边的凉亭,可以看到山顶凤凰林的全貌,远远望去,凤凰花像一团团聚集在山顶火红的烟云,美得像一幅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朝东的凉亭里,此时正有两个身影,坐在方形的碧玉石桌旁下棋,碧玉石桌上布置着棋盘,棋盘上,棋子黑白纠缠,碧海青天。
原来,是苏门胥迌和今日天庭来的月下仙人在这里会棋闲谈呢。
苏门胥迌一身孔雀蓝色锦衣,彰显出他的贵气。两鬓夹杂着些许银丝,高挑的剑眉下是一双狭长而锋芒的眼睛,有点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随意靠近。
月下仙人却与之恰恰相反,他一身素衣白纱,银发上簪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弯月簪,腰上密密麻麻缠着数不清的红线,这月下仙人从腰以上看去,看似老成,却有着一张俊俏的脸,这从腰以下看嘛,那缠绕在他腰间密密麻麻的红线,却莫名的带着一抹喜感。
“不知天帝陛下,今日派月下仙人来本尊府上,所为何事?”苏门胥迌左手落下一子,眼神尽显镇定自若。
“胥迌你误会啦,不是天帝陛下派我来,而是天后娘娘。”
“天后……这是何故?”
月下仙人嘿嘿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随手又拿起一颗白子摆在棋阵上,抬眼看了一下苏门胥迌,“只是天后娘娘许久不见暮媱了,所以特意派我前来问候一声。”
“问候……就为这事?”苏门胥迌显然不信,手跟着又落了一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天后已有八百年未曾见过暮媱,为何今日会特意让你前来猗天,还专程来问候她,你此行的目的,应该不止是为此吧!”
月下仙人赸笑一声,“嘿嘿……看来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
嘿嘿……
苏门胥迌扫了一眼棋盘。
“该你了。”
“到我啦?这么快。”月下仙人随手下了一颗白子,“哎呀呀,你看你,我这一与你说话,都差点忘了。”
苏门胥迌睨了一眼月下仙人,又落了一子,“说吧,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其实说到底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月下仙人突然止言,好似不敢接着往下说。
苏门胥迌一脸严肃的盯着月下仙人,厉声说道:“就是什么,快说!”
月下仙人被苏门胥迌这一声厉言,吓得一激灵,为缓解窘态,他故意捋了捋衣袖,说道:“这个嘛,说来话长,就是前些日子,天后娘娘在为宸泽殿下的婚事发愁,我就多嘴说了几句。” 他暗暗地瞟了一眼苏门胥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嘛,就好给人牵个万年好合的姻缘,所以我就在天后娘娘面前,多言了几句,这其中,也提到了暮媱……” 不知从哪来的底气,他乍地挺直了腰板,“不过,胥迌你该知道,以苏门现今的势力,就算我不多嘴,天后娘娘自己也会选择暮媱,所以,就算我不来提亲,也自会有其他人来。”
“提亲……哼……她也配!”
月下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更是吓得一哆嗦,连连说道:“哎呀呀……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若是被那有心人听了去,那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呀!”
苏门胥迌眼神傲慢,不屑一顾,“我苏门一族,还怕她一个高蓉不成。”
又是一道惊人的言辞,从苏门胥迌嘴里蹦出来,月下仙人已被吓得原地爆炸。
他紧张地一跃而起,来到苏门胥迌跟前,眼睛东张西望,生怕有人听见,轻声说道:“都叫你别说啦,你怎么还在说!”月下仙人指了指苏门胥迌,又指了指自己,“你这是在提天后娘娘的名讳,你你你……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不管月下仙人怎样说,苏门胥迌依旧是一脸傲慢,不但不管,反而更是提高了声量,“哼!胆小如鼠,你怕她,我可不怕!”
“想当年,她被北狄族赶出之时,若不是本尊出手相救,她高蓉怕是早就冻死在幽冥谷了。”
月下仙人就差没给苏门胥迌跪下了, 他满脸的慌张,将胆小怕事四字,呈现得淋漓尽致,“胥迌老儿,算我求你了,你就别再说啦,可好?我知道你曾经有恩于天后娘娘,可如今她毕竟已经是天后娘娘了,你就不能敬着她点吗?”
他绕过苏门胥迌,回到座位上,一脸无辜地说: “你可知,如今我这条小命,天后娘娘只要动动手指头,我就得一命呜呼了。”
苏门胥迌瞥了一眼月下仙人,微微收敛了一些愤愤之气,“罢了,你回去告诉她,除非天帝赐婚,否则,恕我苏门胥迌不能从命。”
月下仙人收起了刚才那副无辜的表情,“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就先回天庭复命,不打扰你了,告辞。”
月下仙人仿佛是怕自己再听到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他转身化作一道红色烟雾,很快就消失在凉亭之中。
月下仙人刚走,远处的银杏立马放出信鸟。
信鸟,顾名思义,就是用以传信的一种鸟,它外形酷似戴菊,周身呈金黄色,尾翅则为宝蓝色。在三界之中,无论是仙是魔,都会常用它来传信。
这信鸟在传信时,会化作一道蓝色旋涡,并发出特殊的声音,这声音,只有与主人歃血之人方能听明。
只是这信鸟易捕不易得,因为它们不论身份贵贱,不论仙魔鬼神,只论诚心相待之人。所以凡被信鸟认作主人的,便是信鸟所信之人,它会主动取那人一滴血,与其生成契约,并忠贞不二,永不背弃。若是他日主人不再守信,它们就会自毁契约,独自哀哀欲绝。
信鸟穿过层层叠叠的屋顶,终于在西苑的上空,一跃而下。信鸟透过窗户进入室内,暮媱右手接过信鸟,它立即化为一道蓝色旋涡,旋涡在暮媱掌心盘旋,并发出一阵阵微弱的颤音。
听罢,暮媱轻声说道:“知道了。”
暮媱手掌微微上扬,盘旋的旋涡又化作信鸟飞出窗外。
“我就说,今日心里怎么一直不舒服,原来是这事。”暮媱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爹没有同意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