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市第一中学的上空红旗和歌曲随风飘扬。
直到升旗仪式结束，广播也没有传来解散的消息。
“怎么还不解散？我还想去食堂买个手抓饼呢，早上都没来得及吃饭。”
“晒死了，我没涂防晒霜啊。”
“喂喂喂，你们快看，那是不是谢柏扬啊？”
“不是吧——又要读检讨？”
“哎，林蓝，谢神又犯什么事儿了？你知道不？”
周于末的话问出口，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站在中间安静不语的女孩。
女孩穿着金中的长袖校服，乌黑的发扎成高马尾荡在脑后，光底下皮肤白净又细腻，斯文的眼镜架在小巧笔挺的鼻梁上，典型的乖学生气质。
林蓝闻言抬起脸，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正前方的主席台上。
腿长个高、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正有条不紊地朝中间位置走去，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八成是又闯祸了。”
林蓝眉头微皱，语气有些沉重。
“哎？？上次谢神读检讨是不是才过去两星期啊？”
“我记得是因为把逸夫楼顶层的教室门锁弄坏了吧？”
“还有上个月，把老刘宝贝的花盆给摔了。”
“哈哈哈哈哈哈，谢神真特么是人才，闯祸能力和考试能力居然完全成正比，复杂，太复杂了这个人。”
“……”
林蓝的瞳孔微转，却冷不丁和在主席台站定的人对上了视线。
阳光正盛，谢柏扬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表情。
但林蓝发誓，他在看自己，并且朝她冷笑了一下。
她默默垂下视线，高举起手中的英语书挡住自己一半的脸。
“谢柏扬给人特别割裂的感觉，他性格脾气好，阳光又帅气，成绩好到逆天……哦，我还有幸接触过，说话做事特别礼貌有素质，所以每次听说他闯祸，我都感觉特别不可思议，就……感觉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弱智事情，你们懂不懂？”
周围几个无聊的人还在讨论谢柏扬。
林蓝挡在书本后面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嗯，那些弱智事情当然不是他做的。
都是她做的。
但传出来的版本都有些失真，多了些复杂。
比如逸夫楼顶层教室的门锁，她看见的时候就已经生了锈，所以尝试打开的过程里很轻易“寿终正寝”。
完全和暴力拆卸无关。
又比如教导主任刘勇的花盆。
天呐，放在靠近走廊的窗户外面，就算不是她经过一不小心用帽子带摔了，也会是别的什么无辜同学。
完全不是传闻里，什么看教导主任不爽于是怒摔他的心头爱好吧……
“喂。”
冷淡又不失清亮的少年音透过话筒，在操场上空响起来，闹哄哄的现场倏地寂静了片刻。
谢柏扬垂眼看着底下乌泱泱一大片人，眼神扫过在一众仰着脸露出好奇表情的人里最特别的那个。
垂着脑袋挡着脸，像个又怂又可怜的鹌鹑。
令人咬牙切齿的熟悉场景。
他在上面丢人，她在下面装好学生。
谢柏扬磨了磨后槽牙，收回目光，面上淡定地举起手里的检讨书。
扫过纸上的字，眼神微妙地顿了会儿，随后他偏了一下脑袋，唇角微扬。
“我是高一三班谢柏扬，接下来是我的自我检讨时间。”
高一三班谢柏扬。
又是他。
几乎是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蹦出来这个念头。
入学快要满一年，这个名字几乎被整个学校的人熟知。
原因只有三个。
一，他长得帅。
二，他成绩好。
三，他总是站在那里念检讨。
虽然迟迟没有解散浪费了许多休息时间令人很难过，但不得不承认，看谢柏扬站在台上念检讨总比听领导们念洗脑词有趣得多。
高一的校服是三个年级里最好看的蓝白色，少年的校服拉链没有拉上，衣摆随风扬起，与头顶的旗帜飘向同一个方向。
他敛眉微笑，口齿清晰，胸前的校徽在光下熠熠生辉。
看起来不像是在做检讨，倒像是优秀学生国旗下致辞。
“这个谢柏扬，真是胆大包天！偏偏还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关老师你记不记得上次老杨留的那道奥数题？竞赛组几个拔尖的苗子抓耳挠腮算了那么久，人家打水经过看了一眼就讲出了个大概，人才啊！可把老杨开心坏了。”
刘勇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戴着细框眼镜，乍一看还算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可偏偏他个子矮了一截，站在三班班主任关思——一位身材纤细苗条的漂亮女士面前，反倒显得打扮痕迹过重，被衬得过于油腻。
关思双手抱胸，拧着秀气的眉头注视着台上的谢柏扬，她带了一年的学生她心里清楚，谢柏扬绝不是什么不规矩的人——相反，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着调，实则是个热心懂礼貌，所以在中学男生里显得格外出众优秀的男孩子。
“所以，真的是谢柏扬拔光了刘老师您的草？”
关思直接过滤了刘勇对谢柏扬心情复杂的评价，问得一针见血。
恰好台上的谢柏扬也念到了结尾：“最后再次向刘老师真诚道歉，也向那块被拔了的草地真诚道歉，对不起。”
刘勇听到这句猛地冷哼出声，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气死我了！”
关思看见他最终只能气急败坏吐出这四个字，默默转了个方向，离他们最近的一排学生都憋起了笑，个个挤眉弄眼、你推我搡的，不知是谁压着气音道：“喂，快看老刘，像不像膨胀了的愤怒青蛙？”
谢柏扬下台的时候，底下掌声如雷，甚至还有人调笑着叫出声制造欢呼的音效，少年跨出长腿走下台阶，手里捏着的检讨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谢哥！你可以啊！念个检讨跟主持节目似的，女生的眼睛都看直了。”
“哎，又要收到好多情书咯。”
原地解散，三班几个男生一拥而上，将谢柏扬围在身前，勾肩搭背地顺着人流往操场外面走。
“别说情书了，检讨书都有人帮着写啊？”
陈一泉双指夹过谢柏扬手里的纸张，往大家眼皮子底下一摊，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写得整齐又清秀，一看就像个文静漂亮的小女生写出来的。
更明显的，是“检讨书”标题后面的小图画。
画了一颗粉色拟人态的小桃子，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爱心，几个气泡圈圈飘向半空，圈里写了三个字“我错了”。
“嚯，谢哥，这又是哪个小迷妹啊？”
半晌，谢柏扬似笑非笑回应：“不是小迷妹，是个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