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在晨雾里泛着青光,他往磨刀石上撩了把井水,抬头看见崔艳红(二喜媳妇)挎着竹篮从坡上下来,蓝布头巾下露出的红头绳一晃一晃。
"二喜!
"崔艳红(二喜媳妇)把竹篮往磨刀石边一墩,"恁看看这新发的工分本,昨儿后晌吴元(记分员)给画的符似的!
"刘二喜(一队队长)刚摸到篮里的玉米窝头,打谷场西头就传来破锣嗓子:"都麻溜的!
太阳晒腚了还磨蹭啥!
"刘旺财(村长)拎着铜锣晃过来,裤腿沾着露水,"今儿个割南坡十八亩,完不成任务扣工分!
""旺财叔(村长)这话说的,"吴元(记分员)趿拉着露脚趾的布鞋凑上前,"昨儿给牲口铡草,俺手指头让铡刀啃了口子,这工分......""手指头?
"李长河(二队队长)扛着扁担路过,独眼眯成缝,"俺咋瞅见你昨黑往家揣豆饼?
手指头是偷吃烫的吧?
"人群哄笑起来。
狗剩子(社员)趁机蹿到磨刀石边,黑爪子刚摸到窝头,就被崔艳红(二喜媳妇)用顶针敲了手背:"饿死鬼托生的!
这是给二喜晌午......""艳红姐(二喜媳妇)心疼汉子哩!
"毛大腚(社员)撅着***学新媳妇扭腰,"赶明儿你俩被窝里说私房话,俺趴墙根给记工分!
""放恁娘的拐弯屁!
"林林妈(寡妇)提着破陶罐挤进来,"二喜(一队队长)啊,你给评评理!
昨儿后晌分菜糊糊,吴元(记分员)勺把子一抖,俺碗里就剩三片烂菜叶!
"吴元(记分员)急得跺脚:"天地良心!
那大锅跟漏勺似的,舀一勺漏半勺......""漏你裤裆里了?
"李长河(二队队长)把镰刀往地上一杵,"俺二队老爷们干活可没这些花花肠子!
"刘二喜(一队队长)咽下最后口窝头,镰刀背敲响磨刀石:"都消停!
趁着露水没散赶紧下地,晌午头太阳毒了更遭罪!
"他瞥见蹲在角落的刘蒙(老把式),老汉正用草棍比划着耧车的间距。
"蒙叔(老把式),您老别琢磨那光绪年的老物件了,"刘二喜(一队队长)拎起镰刀,"如今都是公社的地,横竖差不出两垄沟。
"刘蒙(老把式)慢腾腾起身:"二喜啊,这麦子跟人一样,挤太紧了要憋屈......"话没说完,打谷场东头炸开声尖叫。
王秀兰(吴元媳妇)举着烧火棍追打刘老栓(二流子):"挨千刀的!
俺藏在炕席底下的半块豆饼!
"刘老栓(二流子)蹿得比兔子还快,嘴里还嚷:"秀兰嫂子(吴元媳妇)莫小气!
等秋收俺偷......不是,捡麦穗还你!
""都反了天了!
"刘旺财(村长)把铜锣砸得咣咣响,"再闹腾扣全天工分!
"人群乌泱泱往南坡挪时,崔艳红(二喜媳妇)突然扯住自家汉子:"二喜,你闻闻吴元(记分员)身上是不是有股子豆腥气?
"刘二喜(一队队长)猛回头,正撞见吴元(记分员)躲在槐树后嗦手指头。
他大踏步过去扯开那人衣襟,三块焦黄的豆饼渣子从兜里蹦出来。
"好你个吴老鼠(记分员)!
"李长河(二队队长)独眼瞪得溜圆,"怪不得仓库耗子比人肥!
"吴元(记分员)扑通跪下:"二喜哥(一队队长)饶命!
俺媳妇(王秀兰)怀着崽子,夜里饿得首啃炕沿......""啃你祖宗!
"王秀兰(吴元媳妇)抡着烧火棍冲过来,"俺怀的是个哪吒?
三个月啃塌半铺炕?
"人群笑得东倒西歪时,刘二喜(一队队长)弯腰捡起豆饼渣。
他指尖搓着焦黑的碎末,突然想起昨儿半夜巡逻,看见粮仓后窗插着根苇子管——那窗户正对着吴元(记分员)家的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