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表白像是冲锋的号角，有的表白像马戏团的口哨，我很庆幸我是后者。

这口哨一经吹响就把大伙给逗乐了。”

陆魄面色如常地说。

红日西沉，最后的余晖被浮涌的夜色吞噬。窗外透进的昏沉光线让人昏昏欲睡。

啪嗒。

最后的一颗黑棋落在了棋盘的天元，阻断了白棋入侵的机会，宣告着这场对弈收官结束。

今天，是周五，是这一周最后的一天工作日，也是这个学期的尾声。

而这也将会是这个女孩最后一次和陆魄见面。

“所以，你赢了。”

陆魄面色沉静如水，注视着坐在课桌对面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是亚麻色，肌肤雪白，但是这雪白中却又与普通的女生与众不同，就像是将蛛丝包裹在身上一般，白皙中有一种苍白之感，但是这份苍白中，她的脸蛋又透露出红润，举手投足都充斥着沉郁与忧伤。

胸脯已经发育成熟，裙下的那双白净小腿在轻轻地摇晃着。

一种凄美之感。

浅绿色的瞳孔中似乎带着晶状物，像是一颗打磨精致的祖母绿。

这样美艳动人的女孩，目前为止都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女孩。

当然，至于为什么要强调“目前为止”。

因为马上就不是了。

“是你留手了。”女孩的声音很轻，似是一句不经意的调侃。

棋盘的局势很明显了，白棋所占有的地盘比黑棋多了太多，所以也没有必要进行最终的清算了。

白棋赢了。

叶雪羽赢了。

在盛夏的晚风与蝉鸣里，她拣起棋盘上的白棋，一粒粒地丢进棋盒。

她收得很慢，因为，坐在对面的陆魄只是单手撑着下巴，面色如常地注视着窗外的夜色。

桌上的黑棋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原位，陆魄也静谧地注视着不见星辰的夜空，一动也不动。

女孩同样也停下动作，呼吸着雨后带着泥土与鲜花芬芳的空气。

这个期末考后，陆魄约她到活动室里对弈。

但一贯在棋盘上沉稳的陆魄，今天的布局方式却一反常态地激进与鲁莽，最终导致这场对弈压倒性的落败。

女孩不可能没有觉察出气氛的异样。

“当初我的那场表白，很可笑吧。”陆魄突然说。

“有些……忍俊不禁。”叶雪羽掩嘴浅笑，旋即在看到他毫无表情的面庞时，笑容缓缓敛去。

叶雪羽没有回应，她的视线随着男孩目光所向漂移，可那里除了拨云而现的皎月，空无一物。

“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是我一直在耽误你。”陆魄打了个绵长的哈欠，他的语气平淡。

平淡得像是午后遇见熟人时候随口提出诸如“吃了么”此类的问候。

叶雪羽眼睑低垂着，微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她知晓，所谓“很好的女孩”这个称呼后究竟是何种含义。

当一个人不愿意再与你有太多交集，却不愿直接出口伤人，都会委婉地将那句“你很好，我配不上你”脱口而出。

每一张好人卡之上都是带着深深的悲悯。

直到这张卡，发到了她的身上。

“叶小姐，你对我无止境的利用到此为止了。”

陆魄从窗外收回视线，“所以，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蝉鸣声依旧，他望着女孩低着头，细碎月光打在那轻轻颤抖的肩头上，发尾在晚风中飞舞，捎来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一滴湿热的液体砸在了女孩的手背上，旋即被她迅速擦去。

“我想知道……理由。”叶雪羽那素白纤细的手指在棋盒中拨弄，棋子“咔咔”地碰撞着。

“如果是钱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

陆魄眯着眼睛，微笑着摇头，却不作出任何回应。

眼前的女孩，手里掌握的资产足够买下陆魄家楼下一整条街的店面。

“如果是生理需求的话……

我们，现在就可以住进校门对街的宾馆。”

她牵动着嘴角，那张绝美的面庞想尽力地露出讨巧的笑容。

女孩头一次将她的美展现得这么彻底，她控制好笑容的弧度与柔美的体态，借着窗外的月光，她露出那对白皙俏丽的锁骨。

望着往日冷若寒霜的女孩有意无意地对他出卖着色相，陆魄又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叶小姐的身体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难道……她们的身体对你更有吸引力吗？”

陆魄沉吟两秒，笑意温和，“叶小姐说是，那就是。”

“另外，叶小姐，我已经删除你的联系方式了。

往后你的电话打来，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也只会是一串熟悉的陌生的来电。”

陆魄的声音依旧淡然，像是毫无感情地在默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比起真实情感的流露，这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打击。

这一切都按照陆魄的计划进展着。

当自己追求已久，毫无底线地为她们奉献一切，在她们始终将自己的真心嗤之以鼻的时候……

陆魄再突然离她们而去。

……

……

叶雪羽沐浴在月色里，她的动作僵住了，嘴唇微微翕动，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许久，执着还是让她将那句话问出:“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我们相互利用扶持的关系到这里终止了，你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陆魄一摊手，面色温和地摇着头。

“仅此而已。”

盛夏的夜晚带着骤雨初临的烦闷，槐花带着雨珠飘零而下。

吱……哗

女孩踢开了身下的凳子，她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凝望着他，在长久的沉默后，千言万语都变成了略带苦涩与不甘的短短几字。

“好……你会后悔的。”

她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装出和面前的男孩一样镇定自若的姿态，昂首阔步地离开活动室。

陆魄注视着女孩的倩影消失在夜色里，从活动室的窗户里看到镜像的女孩精致面庞上带着晶莹的泪光。

门被轻轻关上了，活动室陷入一片沉寂。

陆魄默默地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播放键。

(你赢了。)

(是你留手了)

刚才的对话，完整地留存在陆魄的手机里。

录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

……

……

期末考过后的校内，除了陆魄和叶雪羽这种留在校内对弈到晚上七点钟的，学生们都早已离校，就连叫苦不迭的值日生都在六点钟准时跑路。

而此时的陆魄依旧***在活动室中，点开了一款名为“恋爱辅助器”的app。

随着食指摁下，屏幕里弹出大量的像素字。

【角色：陆魄

性别：男性

当前属性:

力量:9

毒抗:6

耐力:7

速度:5

剩余恋爱值：1

备注:恋爱值与寿命息息相关。每天晚上十点定时扣去一点恋爱值，恋爱值清零后角色将直接死亡。】

【正在进行的最终任务:与叶雪羽告别

任务报酬:属性点+1，恋爱值+15】

“恋爱辅助器”app来源于组织给予他的情感试炼的一环，他必须按照其中安排的任务来进行取舍。

当恋爱值清零时，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

……

陆魄点开了手机的备忘录，在闲暇之余开始默背着所记录下的一切信息。

每两个月他都会固定记录下该时间段所经历的一切，并在每个月的月底翻阅，从上帝的视角俯瞰着曾经的自我……

好从那些努力地带着情感的文字里寻找回一些自己曾拥有过的“人性”。

简洁的背景中是一个个僵硬粗重的黑色字体，将一切过往尘封进了白色的方框中。

【十八岁。我的成人礼，又是一个人过。我得到了恋爱辅助器的App。

哈哈，光速英雄救美，左拥右抱的好日子，要来喽。

十八岁零二个月。我的真心被随意践踏，我不断地帮助她们，但她们好像始终对我的帮助嗤之以鼻。

十八岁零四个月。果然有钱人家的小姐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我为了恋爱辅助器上的任务，早就和她们闹掰了。

好在恋爱辅助器能让我不断变强。

十八岁零六个月，我好像忽然对女人不这么感兴趣了。

就算是养一条狗，狗救主人那么多次，主人也该动心的吧？但她们的态度……属实令人厌恶。

十八岁零八个月。我放弃了，也该认清自己了。河里的虾终归是没法和海里的虾共眠的。我曾将她们的话语视作圭臬，但现在不会了。

于是，我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复仇计划。

我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接近这帮坏女人，默默地付出一切，直到她们对他的付出理所当然时，他再突然离去。

这样，是刷取恋爱值最迅速也最稳妥的方法。

十八岁零九个月，本市集团总裁的女儿，班花秋燕珺对我追悔莫及。

十八岁零十个月，校长的女儿程千茜对我追悔莫及。】

正经人似乎没有写备忘录的习惯。

可陆魄也不认为自己是正经人。

于是乎，陆魄快速敲击屏幕，在备忘录的末尾写道:

【十九岁，千金大小姐，校花叶雪羽，对我追悔莫及。】

而此刻，手机屏幕的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

[叶雪羽:最后教导我一次游泳吧，八点钟，学校对街的游泳馆。

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