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章毅，于我，没有真心，全是算计。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顾不得别人，只能先顾自己。

我自小知道，情情爱爱什么的，最没用了。

过得好就行，要那些虚的做什么呢。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想开点比什么都强。

只要能走出相府，于我而言，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幸运了。

1我和章毅，一半是我顺水推舟，一半是我苦心算计。

中秋夜，喜乐大长公主府宴饮。

嫡姐林倾城突然施舍般要带我去。

看着她闪烁的眼睛，我就知道宴无好宴。

林倾城是相府的天之骄女，顺遂的长到十八岁，哪懂什么鬼蜮伎俩。

我自阴沟里长大，想躲的话，她害不了我。

可我为什么要躲？我受够了相府这腌臜地，早就想找机会脱身了。

我装作毫无防备的喝下了那杯加了料的酒，看着林倾城那个蠢婢女做作的把汤撒在我衣裙上，由着她扶我去更衣收拾。

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燥热。

我由着燥热的感觉，也不掩饰，浑浑噩噩被玲珑扶到了一座偏院，任由她把我扔进偏院一间房里，从外面锁了门。

我笑了笑，一会儿大概就会进来一个不知道狗头嘴脸的男人吧。

我想想，是林倾城那个痴傻的表哥王虎？王虎虽痴傻，到底是喜乐大长公主的孙子。

这么想来，真要是他，这么个世家子弟还便宜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相府庶女。

我脑子开始变得混混沌沌。

一边想着，我一边抽了头上一只钗子，毫不犹豫在胳膊上划了道口子，逼着自己清醒些。

我打量了一下，或许是这屋子三面临着东湖的缘故，玲珑锁了门就以为我无处可逃，倒是没人守着。

我毫不犹豫的从后窗翻了出来，滑进了东湖里。

正值中秋，冰冷的湖水缓解了我体内的燥热，我趁机赶紧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然后我按着之前的打算，往早打听好的，章毅以前暂居的小院儿过去。

2章毅是安宁大长公主的儿媳宋夫人家的表亲。

八岁时他父母在外任上遭了匪患，只剩他一人，被宋夫人接来长公主府养到十四岁。

十四岁上他被点了探花，说是有甘罗之才。

如今刚刚二十一，已经位及右相。

我在家里听林倾城无数次提起过这个远房表哥，毫不掩饰那一身的仰慕心悦。

既然她喜欢，那我就抢来瞧瞧。

我一路小心避着人到了章毅之前住的小院儿。

刚才我就留意着，章毅早早离了席，估摸着是来这儿了。

东次间亮着灯，几乎没有犹豫，我推门跨了进去。

我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

我娘原是凤栖阁的头牌，我是她在凤栖阁生下的。

这么个身份，本来该在凤栖阁长大，理所当然变成凤栖阁的姑娘。

我娘却很有本事，带着我进了相府。

当时都说林相爷怜香惜玉，不忍我娘和骨肉生离，把五岁的我也接进了府里养着，甚至给我这么个身份低贱的丫头赐了林姓，还扬言全做庶女养了。

可我知道，直到我十岁时我娘过世，林相从未来过我娘的院子。

我自小继承了娘的美貌。

所以当我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章毅面前时，我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愕然和惊艳一闪而过，耳尖已经悄悄红了。

“表哥……”我尽量把声音放婉转，“帮帮我……”章毅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已经冷静下来，迅速拿了旁边架子上的披风裹住了我。

“林姑娘，”他皱着眉，“你这是？”我这会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撑：“表哥……我好难受……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热……”说着就去扯紧贴在身上的衣服。

把衣服扯开，嫩黄的肚兜下是一片白腻起伏，红艳艳的系带仿佛一扯就断。

我下意识靠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满足又难耐的叹喟了一声。

章毅的身体几乎瞬间就绷紧了，看着我潮红的脸和迷离的眼睛：“林小姐，你这是被下药了，我去找人来……”他直接来拉我的手，想把我推开。

“表哥觉得，这时候叫人来，我可还有活路？”我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放，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表哥救救我，给我一条活路吧……”他僵了好一会，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握住了我的腰，力气极大：“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如此，你别后悔。”

3风雨停歇，我撑着酸软的腰下了榻。

安静的拾起来散落一地的衣裳往身上套。

努力忽略身后的灼灼眸光。

章毅皱眉看着我：“你去哪？”“自然是回去，”我声音凄楚，背对着他的面上却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夜深了，我若是一夜未归，相爷和夫人会打死我的。”

我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多谢表哥不嫌弃芷嫣，表哥不必介怀，今日之事芷嫣都忘了，不会乱说的……”我还没说完，他就用力把我拉到榻上禁锢住：“都忘了？”他冷笑一声：“看来是我的错，这次我得让表妹好好记住了。”

说着就又吻了下来。

我轻轻推拒着，还迎的姿态：“表哥别生气……嗯……我得回去了……”他故意放慢了节奏磨着我：“闭嘴，明天我去说……”第二天，是章毅送我回的府。

回府后他就跟林相和夫人提了亲，要娶我做正妻。

林倾城原本看我一夜未归的幸灾乐祸都变成了愤怒和震惊，气的眼睛都红了：“你凭什么？表哥文曲星下凡，你这个腌臜货……”“可是表哥喜欢我呢，”我勾着唇看她，“还得谢谢姐姐给我这个机会。”

“贱.人！表哥怎么会喜欢你！”林倾城气急败坏，“玲珑，给我掌嘴！”玲珑的巴掌到底没落下来，被夫人拦住了。

夫人腻味的看着我：“定了下个月成亲，要不是相爷满意这门亲事……”她眼里的狠毒嫌恶一闪而过，“你给我安分一点，看着就恶心。”

不知道章毅是如何与相府交涉的。

或许是林相本就想让林倾城进宫，又放不下章毅这个前途无量的女婿，如今顺水推舟，倒是十分爽快。

婚期定的很急，下月二十六就成婚。

我很满意。

章毅家里只他一人，青年才俊，人品俱佳，身居高位。

于我这种身世的女子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好亲。

可我偏要攀，也攀上了。

他们要我一辈子在泥里，我偏要过的比他们都好。

他们要左右我的婚事，把我当个玩意儿送人情换好处，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4谁知道，比婚礼更早来的，是一道圣旨。

一道让我认祖归宗的，说我是皇上胞弟、已故左亲王之女的圣旨。

人证是林相和原左亲王府里一个姓周的老嬷嬷，他们言之凿凿。

物证是我娘留给我的半块紫色玉牌，另外半块在左亲王府上。

事实拼拼凑凑，大概是左亲王一夜风流后相中了我娘，日日流连，许诺了要给她赎身。

哪知道天不遂人愿，左亲王急病而去，赎身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当时我娘已经怀了我，可除了王妃和左亲王的心腹周嬷嬷并无人知晓。

王妃觉得亲王之尊流连妓子有失体统，那时又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便掩下了此事，再没提起。

我娘进相府也不是什么相爷情根深种。

而是皇上不知怎么知道了我的身世，觉得皇家血脉流落青楼实在不像话，才暗暗安排林相将我们接进了相府。

原来如此。

难怪夫人厌恶我却也容着我。

难怪相爷从不来看我娘，也不让林倾城过分欺压。

防的就是我认祖归宗这一天。

圣旨除了让我认祖归宗，还让我十月远赴北疆和亲。

大概没有这个和亲，皇家从没想过要认回我，我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吧。

不然林相之前怎敢私自决定我的亲事。

“公公，走吧，”我接了旨起来，笑着跟来宣旨的公公说，“我也没什么行礼，不过一个婢女月浓要带着，直接走吧。”

量这一个婢女的人情，相府还是给的。

那公公一愣，忙笑着称好：“亲王妃在府里等着呢，知道了左亲王有后，不知道王妃有多高兴……”他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王妃看到郡主出落的这般好，也能心里好受些……”我笑着点头，头也不回的跨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走到前门大街，刚要拐上左亲王府所在的巷子，马蹄声自后急促而来。

接着马车被截停了。

许公公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和暗含提醒：“章大人，这是淑宁郡主的车驾，章大人还是不要冲撞的好。”

皇帝给我的封号是淑宁。

可惜了，我既不贤淑，也不宁静。

一个冰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林……郡主和我之间，早有婚约，怎能和亲北疆？”“哎哟，章大人慎言！”许公公夸张的叫了一声，“郡主如今可不是林家小姐了，章大人定亲的是林家二小姐，可不能胡说坏了郡主清誉。”

外面不再说话，马车却迟迟不动。

“章大人……您这……”我想了想，掀开帘子。

就看见章毅骑在马上背光而立，拦住马车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也看不清表情。

“许公公，可否让我和章大人聊聊？”许公公踌躇了一会儿，仔细看了我的神色，小声嘱咐道：“郡主，王妃还等着您呢，别耽搁太久……”我点头：“我懂的，多谢公公。”

许公公示意驾车的小内侍下车，和他一起避去了一旁。

我看着章毅：“表哥……章大人过来说话吧。”

他策马近前，并不下马，只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呵，表妹改口倒快。”

我忽略他语气里浓浓的讥讽，认真的看着他：“章大人，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大人也该尽早适应才是。

我还是那句话，那日的事，我早忘了，大人也忘了吧。”

他静默不语，我以为话已说尽，准备放下帘子。

他又开了口，语气执拗：“你我已下了小定。”

“既已没有林芷嫣这个人了，自然也没有婚约了，”我没有再看他，“大人慎言。”

又扬声：“公公，走吧。”

马车不一会就动起来。

许久，身后传来马蹄声，渐渐走远了。

5为了和亲，皇上下旨封了我做淑宁公主，赐公主府，日日赏赐，极尽宠爱。

所有人都知道，这恩宠不过是是做给北疆看的。

和亲对象若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不受宠的公主，未免过于随意。

但若是一个寻找许久的、失而复得的、受尽宠爱的公主，就显得重视多了。

还没等我享受几天公主的待遇，就听说朝堂上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一批官员主战不主和。

帝国安逸久了，皇上又本就不是好战之人，再说和亲圣旨已下，怎能出尔反尔，据说皇上当场发了好大脾气。

隔天，尽管皇帝雷霆之怒未消，仍有多名言官毫不畏惧在宣德门死谏，更有素有刚正之名的御史在宣德门前哭先皇。

一时间坊间议论纷纷，主战和主和两党不断舌战。

事情最后以镇北侯世子主动请战画上了句号。

这样一来，我这个和亲公主地位未免有些尴尬。

当然这尴尬是外人看来的。

我自己可一点也不尴尬。

没了和亲，金口玉言的公主却不能变。

不过就是没了宠爱罢了。

之前皇上的赏赐已经够我花几辈子了，我才不在乎。

章毅来拜访的时候，我刚叫了几个小倌馆的清倌人来府上弹琴唱曲儿。

听了禀报我着实意外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整理了装束去见他。

谁知一照面，他就横眉冷对一副死人脸：“公主……成何体统！”他死死盯着我脖颈，我莫名其妙，下意识摸了摸。

抬手一看，蹭下来了些许胭脂——大概是哪个小倌用的小心机。

我不在意的撇撇嘴：“章大人今日来，总不是为了训斥我的？”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我本是来告诉公主，章某和皇上求了赐婚，皇上驳回了……等这一仗胜了，我会再去求。”

他冷笑了一声，“如今看来，倒是章某多事了。”

我点点头：“我早说了，前尘已了，章大人无需放在心上。”

说着我站了起来，“我还忙着，大人请回吧，我当不起大人厚爱，也不敢耽误大人，以后大人不用再费心了。”

身后，章毅摔了茶盏，拂袖而去。

6再见章毅，是在年后镇北侯的庆功宴上。

我这有名无实的公主毕竟是公主，左亲王妃早早通知了我，要带我一起出席。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露面，觥筹交错间，不少或惊艳试探或嫉妒不屑或鄙夷觊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当不知。

宴后出宫时，大概是故意不愿和我同行，王妃坐了软轿径自走了。

宫里惯会捧高踩低，我这么个无宠又无用的公主，自然无人理睬。

我不甚在意的慢慢往宫门走。

快走出御花园时，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到了一座假山之后。

我皱眉看过去，是林相的独子，林钰。

“怎么？林公子如今这么见不得人了？”我平静的讽刺道。

“呵，我不过出门了半年，你倒是长了本事了。”

他黏腻湿滑的目光在我脸上巡睃一圈，最终落在我胸口，一只略显粗糙的手钳住了我的下巴，一脸阴鸷。

“倾城都跟我说了，你跟章毅睡了？十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是我的，你怎么不乖呢？”他话说的露骨难听，手也附上了我的胸口。

“你的？林钰，你搞搞清楚这是哪里，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还要对公主不尊不成？”我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一把挥开他的脏手，目光冰冷。

“呵，一个不受宠可有可无名声不佳的公主，我就是在这儿上了你，你猜是信你勾引相府公子的人多，还是觉得我堂堂青玉公子非礼你的人多？”“哦？我竟不知，青玉公子人后是这般模样。”

我紧绷的精神一松，看着不知道从哪转出来的章毅。

“章大人，”林钰倒是一点也没有被撞破的尴尬，一脸坦然的松开我，整了整衣襟，“这是我和舍妹的家事，大人还是别插手的好。”

“家事？”章毅咀嚼着这两个字，轻轻一笑，“林公子和公主……哪来的家？又何谈家事？章某愚钝，不如明天朝堂上找林相问上一问。”

林钰面上青气一闪而过，咬牙看了我一眼，拂袖就走。

色厉内荏的怂货。

我静静福了一礼：“多谢章大人，夜深了，就此别过。”

他低低笑了一声，死死拉住我的手腕，握的生疼：“公主倒是好涵养，还是说，臣打扰公主和林公子的雅兴了？”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都是酒气，喝多了吗？“随你怎么想吧。”

我挣了挣却挣不开，也就不再费劲，安静的看着他。

“你是哑巴了不成，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不会叫人吗？你好歹是公主，在这宫里难道还能放任被别人欺辱了去？”“章大人……似乎管的太宽了，”我不解的看着他，“不过是几句难听话罢了，听听就算了，叫人来白白让人看了笑话添了谈资。

就是你不来，他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好吗？”章毅猛的低头看我：“你的羞耻心呢？你一直这么随便？对我是，对林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