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领我走进一家不起眼的茶庄。
这不是普通的茶庄,而是茶市的分销点。
一楼摆着各色茶叶样品,二楼则是谈生意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茶香:武夷岩茶的岩韵、普洱的陈香、龙井的清香......““先考考你。
“李九指着柜台上的一排茶罐,“说说这些茶叶的来历。
“我走近闻了闻:“最左边是今年春茶,应该是明前龙井,但......“我皱眉,“香气不够纯正,可能掺了部分后采的。
““继续。
““中间这罐是去年的普洱,从包装看是易武山的茶。
但茶饼的厚度不太对,比正品薄了一分。
““最右边呢?
““武夷大红袍。
“我仔细看了看茶叶,“正品,但储存不当。
茶叶有些受潮,可能是船运过程中出了问题。
“柜台后的老板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是个茶行的学徒?
““不是。
“李九笑道,“他就是个街头混的。
““不可能!
“老板惊呼,“这些茶的特点,没有三五年功夫说不出来。
“我没说话。
确实,这些都是这一年来,在各家茶庄观察学来的。
茶叶生意是香港最大的买卖之一,了解茶叶,就等于握住了商界的一把钥匙。
“上二楼。
“李九说,“今天有场好戏看。
“二楼的茶室里己经坐了几个人。
我一眼就认出了Wilson,他正和一个日本商人说话。
角落里还坐着昨天那两个“法国水手“,今天他们换了一身体面的西装。
“坐那边。
“李九指着靠窗的位置,“记住每个人说的话。
“很快,茶会开始了。
表面上是在品茶议价,但我注意到,每个人的话里都别有深意。
“最近的印度茶很抢手啊。
“Wilson用英语说,“广州那边的行情都被压下去了。
““是啊。
“日本商人接话,用的是生硬的英语,“不过云南的茶叶也不错,特别是......“他看了眼那两个假水手,“法国人很喜欢。
“我竖起耳朵。
这番对话绝不是在谈茶叶那么简单。
“听说最近有批茶叶要从香港转运到法国。
“Wilson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走哪条航线?
““应该是经由新加坡。
“日本商人说,“那边比较...安全。
“我注意到李九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他的手很稳,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前两天在街上见过的那些巡捕。
“例行检查。
“领头的英国巡捕说。
茶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
Wilson和日本商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两个假水手更是坐立不安。
“怎么回事?
“我小声问李九。
“嘘。
“李九示意我看窗外。
只见几个码头工人正在搬运货物,箱子上赫然印着“法国茶叶公司“的标志。
“明白了吗?
“李九问。
我点点头。
这是一场戏,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茶叶只是幌子,真正的交易是别的东西。
检查结束后,巡捕们离开了。
但茶室里的气氛依然紧张。
“今天就到这里。
“Wilson起身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记住今天的一切。
“李九在我耳边说,“这些都是你以后要用到的。
“走出茶庄时,我忍不住问:“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买卖?
““聪明人不问不该问的话。
“李九意味深长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在香港,茶叶是最好的掩护。
因为人人都在买茶,没人会怀疑一个茶商。
“我若有所思。
这一上午的见闻,让我对香港的商界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里,每一笔生意背后,都可能藏着另一笔生意。
而真正的高手,是那些能在明与暗之间游刃有余的人。
---“七个半。
“我用印度语说。
萨提亚愣了一下:“小云,你的印度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跟人学的。
“我含糊其辞。
实际上,是从他店里的客人那里偷学的。
在街头,语言就是财富,每一句学来的外语,都可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此时,我正在帮萨提亚和一个新来的印度商人谈生意。
那人带来一批上好的香料,想用香料换中国的丝绸。
“七个半?
“印度商人皱眉,“太少了。
这可是喀拉拉邦最好的香料。
“我暗自计算:这批香料在印度的进价大概是五个银元一斤,算上运费和各种杂费,七个半己经是个不错的价格。
但对方明显想要更多。
“去隔壁看看?
“我故意用印度语说,“英国人收购的价格是八个。
“对方果然动摇了:“英国人也在收?
““嗯。
“我不经意地说,“他们今早刚到。
不过......“我压低声音,“他们要的量太大,条件很苛刻。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实际上,英国人根本没来收购香料。
但我知道,印度商人最怕跟英国人打交道,因为条件太严苛。
“那......“印度商人犹豫了。
“七个半,现银。
“我加了一个条件,“而且以后萨提亚会优先收购您的货。
“这是个连萨提亚都不知道的承诺。
但我了解他,只要价格合适,他不会拒绝一个稳定的供货渠道。
“成交!
“谈妥后,萨提亚把我拉到一边:“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谈生意了?
“我笑而不答。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过——是李九。
他今天穿着一身中式长衫,正和一个洋人说话。
“认识李老板?
“萨提亚突然问。
“略有耳闻。
“我装作不经意地说。
“他可不是一般人。
“萨提亚压低声音,“听说以前在上海做过大生意,后来......““后来怎么了?
““没人知道。
“萨提亚摇头,“不过最近他经常和那些洋人来往,好像在谈什么大生意。
“我心中一动。
这两天跟着李九,见识了不少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交易。
但李九自己的身份,却始终是个谜。
“对了。
“萨提亚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包,“这是你今天的佣金。
另外......“他递给我一张纸条,“晚上有人要见你。
“我打开纸条,上面用工整的英文写着:“晚上七点,英商会所。
带上你的本事来。
——W“Wilson?
他找我做什么?
“这生意,接还是不接?
“萨提亚问。
我想起李九的话:“在香港,每个人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Wilson突然找上门,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考虑考虑。
“我把纸条收进怀里。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那个印度商人的货被扣住了。
几个巡捕正在检查他的香料。
“出事了。
“萨提亚紧张地说,“要不要......““不用。
“我胸有成竹,“那批货不会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指着街角,“你看,李老板在那边。
“果然,李九正和巡捕头说着什么。
片刻后,巡捕们放行了。
印度商人感激地朝李九鞠躬。
“这位李老板......“萨提亚若有所思,“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望着李九远去的背影,心中也充满疑问。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这条街上,李九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跛脚老人。
从怀里掏出Wilson的纸条,我开始盘算今晚的见面。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但在街头混了这么久,我早己学会在机会和危险之间寻找平衡。
---“不去。
“李九听完Wilson的邀约后,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我问。
此时我们正站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西下无人。
“因为时机未到。
“李九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在商场上,最重要的不是抓住机会,而是等待合适的机会。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嘈杂。
一群人围在永丰当铺门外,似乎在争执什么。
“走,去看看。
“李九示意我跟上。
永丰当铺是这条街最大的当铺,老板是个闽南人,在香港开了二十多年的铺子。
今天不知怎么,居然把铺子关了。
“老板欠了高利贷。
“一个小贩在一旁说,“听说是在***生意上赔了。
““不对。
“另一个人反驳,“是被洋行逼的。
他家那块地,洋人早就看中了。
“我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
讨债的、看热闹的、打探消息的......每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但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Wilson的助手。
“有意思。
“李九轻声说,“知道为什么Wilson今天约你吗?
“我摇头。
“因为这家当铺。
“李九指着店门上的牌匾,“永丰当铺的账目很特别。
它不仅收当,更重要的是......““放贷。
“我恍然大悟,“所以它的账本......““对。
它的账本记录着很多人的秘密。
“李九意味深长地说,“Wilson找你,多半是看中了你的本事,想让你帮他查账。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从当铺里走出来。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助手。
“那是怡和洋行的买办。
“李九小声说,“他来干什么?
“买办走到街角,和一个等在那里的人说了几句。
那人正是昨天在茶馆见过的日本商人。
我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似乎都对这家当铺很感兴趣。
突然,一阵打斗声从当铺后巷传来。
几个穿制服的人和当铺的伙计扭打在一起。
“假的。
“我脱口而出。
“什么假的?
““那些制服是假的。
“我指着打斗的人群,“看他们的动作,不像是真正的巡捕。
反而像......““像码头的打手。
“李九接过话头,“看来有人想趁乱拿走账本。
“正说着,更多的人加入了混战。
有穿制服的假巡捕,有当铺的伙计,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闲汉。
“走。
“李九突然拉着我转身,“这场戏不是给我们看的。
“但己经晚了。
巷口突然出现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铁棍。
“小子,听说你最近在打探永丰当铺的事?
“为首的大汉盯着我。
我心中一凛。
这些天在街上打听消息,果然被人注意到了。
“误会。
“李九上前一步,“这孩子是我......““李老板,这事您最好别管。
“大汉打断他的话,“我们只是想和这小子聊聊。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巷子另一头出现了几个人影。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认出是Wilson的手下。
“看来今天这场戏,我们也是演员之一啊。
“李九似乎早有预料,“小云,记住我教你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天,他教我的不仅是观察和计算,还有如何在危险中保全自己。
“要动手了。
“李九低声说,“一会我挡住他们,你顺着......“话未说完,巷子里突然响起了警哨声。
一队真正的巡捕出现在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