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己巳驸马班师入京,昭元公主大喜,欲于清江宴请百官,又设水席三日,与民同乐。
沈铎下朝回府时,宁晚秋正和府中主薄拟帖。
彼时她一袭佛赤色衣裙缀以琉璃色披袱,神情自若,娉婷袅娜。
美的沈铎一时失神。
“秦府的帖子拟了吗?”
“回殿下,秦府的帖子隶属第一批,早已送去了。”回话的是名中年女子,沈铎思寻着她便是府中的主簿。
那站在她身边的那位身着皎玉色衣衫的男子是谁?
沈铎微微皱眉,虽说大黎公主养面首是普天默认的事,但他万万没想到宁晚秋会这样猖狂。
他可是圣上亲封的柱国大将军,更是平了北疆的功臣,她怎可如此折辱自己?
宁晚秋不答话,倒是她身侧的那名男子开口笑道“殿下,某不知这盛京何时改的姓?”
“瑄之说笑了,秦尚书治典有功,怎不敢当一等席?”宁晚秋说着又取一冰纹梅花玉版笺递与那男子,温声道“请瑄之赐墨。”
“殿下折煞裴某。”那男子也不推辞,只管接过兀自写了起来。
公主竟不恼,全然不顾主薄与沈铎还站在屋中。
沈铎见状愈发不喜,终沉不住气,敛容行礼道“臣沈铎给公主请安,愿公主千岁。”
宁晚秋这才将目光落到沈铎身上,淡淡道“起来吧。你我夫妻一体,此后不必行此大礼。也不必唤我公主,如此倒显得我同你生分了。”
“多谢公主抬爱。”沈铎恭敬道。心下却愈发不满。只因宁晚秋此番表现明显就是全然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而是把他看成了她的下臣,看作了一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她竟果真如澜儿担忧的那般,只是个仗权欺人的无知女子吗?
“北疆苦寒,驸马这些年辛苦了。”
“公主哪里话,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分忧是理所应该,怎谈得上劳苦。”沈铎嘴上说着,目光却不免落宁晚秋身旁的那名男子身上。
此人正是那裴潜。
“柱国谦虚。北疆疾苦,非常人所能受也。”
“公主殿下谬赞了。”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沈铎心下纳罕,猛然发现不管是宁晚秋还是裴潜和主薄,竟都齐齐的望向他。
心里顿时闪过无数的猜测。难道是公主知道他和澜儿的事儿了?不可能,他与澜儿为了避嫌一路上并未逾矩,齐海侯早在北疆就被他除去……
还是公主只是在怪他新婚之夜将她抛下?可当初明明是她一心求旨,却自己根本不爱她!更何况她这些年不也在府上养了面首?眼下还公然将其带在身侧?
宁晚秋瞧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
笑自己当初应该多费点功夫挑个聪明的,这样就算将来清账也能多点乐子。不至于像眼前这位,蠢到刀架在脖子上了也浑然不觉。
他竟听不出来自己是在借着主薄之口敲打秦家,敲打他吗?
还是说他尚有几分聪慧,是在演戏骗自己?
裴潜将宁晚秋的心思读了个清清楚楚。于是从善如流的递刀说“柱国还不认得在下吧?是在下失礼了。
“某河东裴氏,裴潜,字瑄之。不才时任都水监使者。”
“御史中丞裴志安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介小小的六品官都敢在我面前撒野。沈铎心下冷笑道。全然不觉宁晚秋将他此副市侩的嘴脸看了个实打实。
“瑄之乃是我公主府座上宾,无论品阶何如,都当得起驸马一句‘裴先生’。”宁晚秋淡声道。
沈铎瞧不起她手下的人,竟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一想到这个货色是自己当初亲眼挑的,她也难免有些负气。
尤其是在想起那人那年那句“殿下当真如此薄情?”之后。
宁晚秋想不通,她到底哪里薄情了?
明明她眼下都还没亲手杀了沈铎已经算天大的深情了!!
真是活该那人在檐下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想到这儿,宁晚秋本来就不明媚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袖子一甩就直接离开了书房。吓得守在书房门口的汐月和朝月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跟上还是不跟。
沈铎更是诧异,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妻子、也是昭元公主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一个连面首名分都没有的男人公然下了自己的面子!
只有裴潜看着沈铎那双紧皱的剑眉默默叹了口气。
希望眼前这位柱国好歹能在接风宴上搞出点什么名堂,好叫殿下有点乐子。
毕竟盛京暗流涌动的这些年来,实在是没什么由头任她好好玩闹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