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望着门楣上摇摇欲坠的"招贤纳士"匾额，雨帘中忽然闪过一线寒光。
"小心！
"少女清叱声穿透雨幕，绯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
小七赤手抓住坠落的金丝楠木匾，指缝间迸出木料碎裂的脆响。
几乎同时，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青鸟玄色斗篷在雨中猎猎展开，剑锋擦着贺明哲耳畔掠过，叮叮叮三声，断箭齐齐钉入门柱。
"好一招燕回旋。
"贺明哲拂去肩头水珠，青伞稍稍后倾露出含笑眉眼，"只是姑娘下次斩暗器时，可否莫要削断在下的发带？
"青鸟归剑入鞘的动作顿了顿，瞥见他散落的半缕发丝正搭在颈侧朱砂痣上。
刚要开口，门内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何人敢在相府门前造次！
"穆忠带着十二名持戟护卫冲出门槛，雨水顺着他的紫檀木笏板往下淌。
老丞相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停在贺明哲腰间晃动的白玉药囊上——囊口金线绣着的鹤首正随风雨摇摆。
"晚生贺明哲，特来献治河三策。
"青伞下传来温润嗓音，少年从袖中取出卷轴时，一枚青铜令牌"当啷"落地。
穆忠瞳孔骤缩，那令牌上听雨楼的云纹标记，与二十八年前他在江南暗桩身上见过的如出一辙。
小七抱着匾额蹦过来，木屑簌簌落进积水："老爷爷，这个要赔多少钱呀？
"她歪头露出沾着雨珠的睫毛，"不过您家房梁蛀得厉害，方才我接着匾额时，听见顶梁柱里有白蚁啃木头的声音哦。
"穆忠身后侍卫刚要呵斥，老丞相却抬手止住话头："阁下既能看出本相府邸隐患，不妨说说如何解这黄河水患？
"他盯着贺明哲推卷轴的左手，拇指不自觉摩挲起笏板上陈年刀痕——当年济清王也是这般左手指节发力。
"堵不如疏。
"贺明哲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潼关，"大人可闻三龙分水之说？
在龙门、黑石、虎跳三处开凿引水渠，以五行方位..."轰隆雷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青鸟突然剑柄轻震。
她闪身挡在贺明哲左侧，第二波弩箭撞上剑鞘迸出火星。
小七咯咯笑着踢飞脚边碎石，暗处传来闷哼，三个黑衣人从墙头栽进泥水里。
"现在的刺客真没耐性。
"少女蹲下来戳了戳昏迷者的面巾，"青鸟姐姐刚才故意漏过东南角的伏兵，他们果然急着补箭呢。
"穆忠握笏板的手背暴起青筋："给老夫留活口！
"话音未落，被俘的刺客突然嘴角溢黑，竟是咬碎了毒囊。
贺明哲俯身查看尸身，袖中滑落的药囊沾了血污，露出半截"鹤鸣山"的朱砂印签。
"鹤老的九转还魂丹？
"穆忠猛地抓住他手腕，"你是药王谷什么人？
"雨势渐收，贺明哲腕间朱砂痣在湿透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他轻轻抽回手笑道："家师常说穆相最厌江湖术士，晚生若说曾随鹤老采过三年雪莲，怕是要被乱棍打出去。
"府内突然传来梁柱断裂的闷响，小七拍手叫道："看吧看吧！
方才我说有白蚁时，蛀的是西跨院第三根顶梁柱对不对？
"她指尖还粘着匾额金漆，"现在那根柱子应该裂到七寸三分处了。
"穆忠死死盯着贺明哲被雨水浸透的侧脸。
青年眼角微垂的弧度，与记忆里那个烟雨江南的清晨重叠——济清王隔着竹帘轻抚有孕女子的发髻，也是这样三分含笑七分悲的神情。
"请贺公子...移步书房。
"老丞相声音发涩，转身时袍角扫过地上断箭。
青鸟忽然剑尖轻挑，半截箭杆飞到她掌心，玄铁箭簇上赫然烙着东宫独有的凤翎纹。
小七蹦跳着跟上众人，突然回头朝屋顶眨了眨眼。
暗处的八两放下袖箭，胭脂色面纱下唇角微扬。
她指尖轻弹，听雨楼的银铃在雨后的青瓦上叮咚两声，惊飞了檐角湿漉漉的灰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