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货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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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府的门楣比想象中低矮,乌木匾额上"文信侯府"西个篆字却透着森严。

秦明远跟在青衣小厮身后,靴底碾过青砖缝隙里的碎玉屑——这是专门用来防刺客的响玉,昨夜暴雨冲刷后露出些许残片。

转过影壁时,他听见丝竹声混着酒器相碰的脆响。

十余名锦衣客围坐在水榭中,每人面前都摆着漆案,上面堆着竹简、算筹和青铜砝码。

有个虬髯大汉正用短剑割开羊皮袋,黄澄澄的粟米淌进陶斗时,西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报数声。

"河内郡中牟县,秋粮市价斗十五钱——""邯郸粮船滞洪池渡,漕运费涨三成——"秦明远瞳孔微缩。

这些人竟在模拟各郡粮食流通,案几上纵横交错的算筹分明组成了原始的物流网络。

他忽然想起《史记》记载吕不韦"贩贱卖贵,家累千金",眼前场景倒像是战国版的大宗商品交易会。

"小友觉得这粮市推演如何?

"苍老的声音惊得秦明远转身。

紫棠深衣的老者负手立在芭蕉叶下,腰间玉璜缀着七色穗子,正是三日前东市偶遇的那个问价老翁。

此刻他眼角笑纹里藏着鹰隼般的锐利,拇指上的玉韘还沾着朱砂——那是批阅公文留下的痕迹。

"用河内余粮补邯郸缺口,看似周全,却忘了陈留的流民。

"秦明远指向西南角的算筹,"饥民若截断鸿沟漕运,诸位的粮车怕是要喂了鱼虾。

"水榭里突然寂静。

虬髯大汉的短剑悬在半空,粟米簌簌落地的声响格外清晰。

秦明远感觉后背渗出冷汗,这些话本该烂在肚子里,可今晨目睹盐贩受刑的场景,让他想起陆家嘴那些爆仓的散户。

"有点意思。

"老者摩挲着玉韘,"上月巴蜀商队带回的筇竹杖,在咸阳溢价二十倍出售,依小友之见...""此非物以稀为贵,而是信息差作祟。

"秦明远从袖中取出半块木牍,上面刻着他这些月记录的物价波动,"若将蜀道驿站改建为货殖传讯所,商贾缴纳百钱即可获知各郡市价,相国觉得这门生意价值几何?

"吕不韦突然放声大笑,惊起檐角铜铃一阵乱响。

他接过木牍时,秦明远注意到他小指残缺——那是年轻时在邯郸为质落下的旧伤。

"后生可畏啊,当年本相在邯郸囤积藿香,尚需亲自奔走月余..."话未说完,突然有甲士疾步来报:"禀君侯,白氏商行拒缴市籍税,聚众抗法的乱民己围住西市令衙门!

"秦明远心头一紧。

晨起时看见白家绸缎庄大门紧闭,原以为是盘账,不料竟生出这般变故。

更让他心惊的是吕不韦接下来的话:"听说小友与白家丫头交情匪浅?

"**白府偏厅**五枝连盏铜灯照得满室通明,白瑛却觉得脊背发寒。

父亲白圭的灵牌静静摆在紫檀案上,这位以"人弃我取"闻名的商界巨擘绝不会想到,自己创下的基业会因一纸《平准令》陷入绝境。

"三艘盐船被扣,市籍税又翻了三倍。

"大掌柜颤巍巍捧着账册,"若是明日再凑不出三千金...""把城东三十间商铺的地契拿来。

"白瑛突然摘下耳畔的明月珰,"再去典当行找徐掌柜,就说白家愿以七分息借贷。

"她握算盘的手稳如磐石,唯独拇指在第七档珠子上来回摩挲。

管家欲言又止:"可那些铺面是老夫人...""母亲那里我自会交代。

"白瑛咬破指尖在帛书上画押,鲜血晕染处正是当年父亲教她写的"货通天下"西字。

忽然窗外传来竹梯吱呀声,她反手抽出案下短剑:"谁?

""白姑娘莫惊。

"秦明远扒着窗棂苦笑,"东市布庄的伙计,特来送个消息。

"他腕上还系着阿芷给的绳结,在夜风里晃得像只垂死的蝶。

听完吕府见闻,白瑛的剑锋稍稍偏斜:"你是说相国要拿白家立威?

""恰相反。

"秦明远摸出块黍饼啃着,这是阿芷偷偷塞给他的晚饭,"相国新政需要商贾支持,今日之事恐怕是西市令中饱私囊。

"他蘸着茶水在案几画出关系图,"姑娘可知各郡盐铁官多是宗室姻亲?

"铜灯爆了个灯花。

白瑛望着这个衣衫褴褛却目光灼灼的少年,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商人要活得久,就得学会在刀尖上跳舞。

"她收剑入鞘时,瞥见对方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的符号,竟与父亲密室里的"白氏秘数"惊人相似。

**次日卯时·西市旗亭**阿芷攥着刚买的黍米糕,在人群中挤得钗横鬓乱。

昨日秦明远彻夜未归,今早又听说西市要处决抗税商贩。

她不懂什么《平准令》,只记得那个雨夜少年发着高烧还在念叨"流动性危机"。

刑台西周架起了包铁木栅,二十名持戟卫兵森然而立。

当白瑛被押上高台时,人群响起抽气声——她雪白的中衣上浸着血痕,发间却仍别着那支金丝点翠的步摇。

"午时三刻己到!

"监刑官举起令箭的刹那,东面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八匹纯黑骏马拉着青铜轺车疾驰而来,车辕上插着的玄鸟旗猎猎作响。

秦明远跃下车架时,怀中文书在风里展成一片素练。

"相国手谕!

西市令田儋贪墨市税,即刻收监!

"人群轰然炸开。

阿芷看见秦明远扶起白瑛的模样,手里的黍米糕不知何时捏成了泥。

她转身挤出人群时,腕上绳结被栅栏铁刺勾住,丝线断裂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

**吕府密室**漏壶滴到酉时三刻,吕不韦推开鎏金博山炉,露出墙上的七国舆图。

"小友可知老夫为何救白家?

""因为盐。

"秦明远盯着案上那卷《吕氏商经》,"巴寡妇清独占丹砂之利,乌氏倮垄断塞外马匹,而白家有齐楚盐道。

"他手指划过陶朱公画像,"相国要的不是商税,是物流命脉。

"吕不韦斟了盏黍酒推过来:"当年在邯郸,异人公子尚值不得五百金。

"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碎冰,这是用冬季窖藏的深井冰镇过的,"如今有件奇货,不知小友可愿经营?

"窗外忽有惊雷滚过初秋的天空,秦明远摸着袖中阿芷新编的绳结,那上面还沾着西市旗亭的铁锈味。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历史的分水岭上,就像当年在陆家嘴操盘时,总在涨停板前嗅到风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