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我和安国侯世子一眼定终身。世子求娶那天，我欢喜不已。我的情敌，

将军府嫡女，却气喘吁吁冲进我房里：“那世子是个杀千刀的，你不能嫁！

”我以为她是嫉妒我，只嘲笑她使计都不知道用个聪明点的路子，谁知她说的话竟次日成真。

1临近年末，我一大早被拉起来看新衣样式。我抱着嬷嬷撒娇道：“嬷嬷，

我看昨天的绣样就极好，让今天的绣娘都回去算了。”嬷嬷摸着我的头，满含笑意，

“我的小姐啊，你婚事不远了，今年年底免不了处处应酬，

夫人是不想你在闻璟世子的贵女亲眷那丢人啊。”我一听宋闻璟的名字就觉得脸色发烫，

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去年，我和堂姐一起去元宵灯会上看铁匠们打铁花。

正是热闹欢喜的时候，孩子们冲撞，搞得匠人们失了手，

拳头大的火星子眼见着就往我面上扑。我避闪不及，只吓得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火热迟迟没来，倒是一阵淡淡的龙鳞香扑了我满怀。我慢慢睁开眼睛，

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笑意涟涟的眸子里。那少年看着我，调笑道：“这位姑娘，危险来了，

你怎么躲都不躲啊，这样很容易受伤的。”那一瞬间，天地失色，

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响如擂鼓。看我一动不动，那少年担忧地用手在我眼前晃晃，“诶，

没事吧？”他把大衣上被火星烫出一处炭黑的地方给我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放心吧，

你没被伤到。”“倒是可惜我这大衣了。”“不过嘛，”他抬头，望着我笑得粲然，

“救了一个小傻丫头，倒是不亏。”我那一瞬间，

第一次明白了话本子里说的一眼误终身是什么模样。那少年就是宋闻璟，安国侯府世子，

京城里最清风霁月的少年郎。2宋闻璟救了我，我总是要感谢他的。

我精心挑选了一件狐尾披风送上了安国侯府。小厮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根木头刻的竹蜻蜓，

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璟”字。笔锋清扬有力，我欢喜极了。我是丞相府嫡女，

他是安国侯世子，各种家宴诗会，见面次数不少。我们聊诗词歌赋，聊江山抱负，

逐渐心意相通。宋闻璟生得一副好面孔，做事又潇洒肆意，中意他的世家贵女不在少数。

将军府大小姐楚千澜性子泼辣，做事直爽，在春猎上对拿了骑射头筹的宋闻璟动了心。此后，

日日纠缠宋闻璟，时不时还与我为难。我其实并不讨厌她，甚至我还羡慕她。

羡慕她敢作敢为，佩服她不在意别人嚼的舌根子，只循着自己的心意。我也担心，

我怕我能看到楚千澜的好，宋闻璟也能看到。宋闻璟看出了我的小女儿心思只是哈哈大笑，

第二天就在生辰礼求娶了我。拿到婚书的那天晚上，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甜。

3嬷嬷刚帮我梳洗好，就听见管家在院子里喊着：“楚大小姐，你别硬闯啊，

我还没通报小姐呢。”我还没来得及唤丫头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千澜就一把推开了我的房门。我一惊，楚千澜看上宋闻璟之后，到处搜集关于他的消息，

自然也就知道了宋闻璟在灯会上救了我，我和他来往甚密的事。自此之后，她总处处和我比。

只是我自小就师承名师学六艺，她天赋在武，本就不擅长文墨，加上半路出家，

技艺一言难尽。可她非要压我一头，想宋闻璟高看她一眼。每逢赏花宴席，

楚千澜必得上去演奏一番，再激我上去跟她比较一番。她不懂乐律，还洋洋自得，

可却不知道音律技艺，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闹了不少笑话。看惯了京城里的笑面虎，

这样一个真性情的姑娘，我倒觉得着实有趣。有时候她被气得哭了，我也拿出手帕，

对着琴指点她一番。一来一去，倒是给我的生活添了不少乐子。要说这姑娘也是一根筋，

她总想着以己之短比我之长，她要是比骑射，我哪里是她的对手！4我印象中，

这还是楚千澜第一次如此失礼。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军府家风正直，

楚千澜再胡闹也是守礼的，以前都是在府外堂堂正正地较量，这样闯进府倒是第一次。

若不是我和宋闻璟的婚事***到她了？她想着干脆和我同归于尽算了？楚千澜喘匀了气，

抬头看我。“祝卿安，我有要事跟你说，你让他们都先下去。”一屋子丫头管家面面相觑，

楚大小姐这副要杀人的做派，谁敢放她和小姐独处。我仔细看了看楚千澜，

见她脸色不像作假，我思虑片刻，让丫鬟们先出去。嬷嬷还想开口，我拍了拍她的手。

我知道她担心我，京城里明枪暗箭不少，贵女间也是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只是我和楚千澜不对付这么久了，她虽然不喜我，但从没使过手段，

脑子里满是要堂堂正正地赢过我，我对她的人品还是有些把握。屋子里只剩楚千澜和我，

我刚倒了杯茶，请她坐下。她一坐下就拉着我的胳膊焦急地说：“祝卿安你听我说，

我重活了一世，你别嫁给宋闻璟，他不是好人。”5我愣了一下，憋不住笑了出来。

我猜到我和宋闻璟订婚约的事传到楚千澜耳朵里，她大概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可我没想到，她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真是可笑得很，绞尽脑汁想了许久，

就想出这么可笑的理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大概是看出我并不相信她，

楚千澜急了起来，她抓紧我的手，认真跟我说起了她经历的一切。刚开始，我还饶有兴趣，

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来。只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说的一切太过骇人。

6楚千澜告诉我，在她的上一世，我和宋闻璟在明年春天大婚，她一直郁郁寡欢。

只是她准备放下，刚开心起来的时候，将军府就出事了。有人检举，

禁军在三皇子府里查出和她爹的密信，天子震怒。将军府因勾结皇子，意图谋反，

全家男丁被斩，女眷发配，山高路远，又有她爹以前的政敌为难，她也死在了路上。

只是灵魂竟也飘回了京城，看到后来的事。宋闻璟并不是表面上的闲散世子，

他暗地里辅佐不受宠的六皇子直至他登上皇位。废掉太子，让三皇子失宠，设计害了将军府，

都是他的手笔。至于我，宋闻璟骗我带着祝家投靠了六皇子，接着利用我爹在朝堂上的权势，

为六皇子拉拢了不少老臣。最后六皇子上位，宋闻璟居从龙之功，

宋闻璟一上位就放任他的心上人对我百般折磨。诬陷我有异心，对新皇大不敬，

带着祝家一起牵连，屠九族血流成河。我惊得说不出话，只能问一句，“为何？

”“因为……”楚千澜提起宋闻璟，满脸恨意，“他的心上人是宫里的殷美人！

”7楚千澜说宋闻璟和殷若若青梅竹马，只待少女及笄，然而生了变数，

殷若若变成了殷美人。我捏紧了帕子，只是思绪难安。宋闻璟与我是心意相通，

楚千澜才或许有自己的打算，我本应该觉得她都是为了不让我和宋闻璟成婚，

才跑来我这胡言乱语。只是楚千澜心思浅，喜恶都写在脸上，

她之前说起宋闻璟分明都是藏不住的小女儿娇羞，现在却恨不得将他一剑穿膛，

楚千澜装不成这样。只是，我还是不相信那样青衫落拓的少年，

那样被我珍视的感情都是作假的。我清了清嗓子，努力稳住心神，“你说你知晓前世，

我又怎知你不是信口胡诌，你可有证据？”楚千澜闻言，有些苦恼地拍了拍头，

“那时候我净顾着伤心了，门都不怎么出，近期的事也不知道。”“啊！”她像是灵光一闪，

“我记得你阿姐生了个女娃娃，跟个白团子一样。”阿姐的确有孕，临近生产，

倒是可以验一验。另外，我看着说得口干舌燥的楚千澜，“你为何告诉我？

”楚千澜喝水的手一顿，再看向我，眼里有些别扭的亲近，“因为我出城那天无人送我，

只有你，给我带了昭记的红豆饼和桂花糕。”8楚千澜得知世子婚约之后，

一怒之下冲进了丞相府传遍了全京城，宋闻璟第一时间就派人问我可好。

大概是我多少也相信了楚千澜，往日里宋闻璟给我传信，我总是欢喜的，只是今天，

我迟迟下不了笔，最后只是跟小厮传了口信。小厮走了之后，我突然想起楚千澜说的殷美人。

我记得那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去年被纳进宫，因着美貌很是盛宠了一番。

我远远望过她一眼，只记得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但总是一脸忧愁。算算时间，

那殷若若进宫的时间倒和元宵灯会相差不远，我心思又沉了些。9阿姐三日后胎动，

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终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母子平安。我放下心来，只是下一秒，

阿香把孩子抱出来给我们看，大家都欢天喜地，只有我面如死灰。果真是个女儿。

我辗转反侧，不断想着楚千澜的话，却又不断告诉自己宽心。孩子是男是女，

即使乱蒙几率也高，不作数的。只是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上次太后生辰，

我去花园里寻宋闻璟，隐隐好像看见殷美人的背影。10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

太子南下治水患，结果碰见流民作乱，太子掉下山崖，尸骨无存。皇上大悲，治国丧三日。

我抓着楚千澜的密信，只感觉彻骨寒意席卷而来，几乎把我吞没。11第二日，

我就进宫见了长公主。长公主喜欢下棋，只是身边人都让着她。她总说：“只有和卿安下棋，

才是真真的痛快。”我只是低笑地应答，几个时辰过去，我等到了我想见的人。

殷美人会簪花，长公主最近和她走得甚近，

听闻殷美人每天这个时辰就会来和长公主一起相看发式。殷美人进来的时候，

我比上次更精细地端详着她，眼眸盈盈如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美人看见我时，

愣了一下，一丝嫉恨从她眼里划过。我时不时假装无意聊起宋闻璟，长公主调笑我，

说宋闻璟一颗心都恨不得系在卿安身上了，殷美人白了脸，拿错了好几次式样。

看起来也不如面上的淡然嘛。12宋闻璟在皇城门口堵住了我，他过来拉我，

我却下意识避开。他一愣，忙问我，“卿安你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快了？

”语气里掩不住的焦急，看起来真切得很。我一时说不出话，我不是不会做戏，

只是我对宋闻璟真真切切动过心，现在亲眼看着他的情意变成不值钱的玩意，我只感觉反胃。

“可是楚千澜那日过去说了什么？卿安你自那天就有些不对劲。”宋闻璟还在追问着，

我却佯装着吃味的样子，“世子这么忙，哪有空关心我，连我受惊了也只是派小厮过来。

”宋闻璟闻言松了口气，笑着哄我，“原来卿安是怪我，当初没亲自上门看你啊。

”“我这不是来了，当时我是有要事在身。”我只转过头，“皇上每天日理万机，

宫里的殷美人身子一个不适，立刻抛下奏章就来了。”“你比皇上还忙不成。

”我有些置气地看着他，看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他装不成那副清风霁月的样子，

我感觉心底畅快了许多。宋闻璟会讨女子欢心，我也作势被他哄好，上了他的马车。

上车我只聊着长公主的事，丝毫不提殷若若。宋闻璟终究是憋不住了，“卿安，

你倒是说说皇上如何对那殷美人。”“我也好好学学，让我的卿安开心啊。”我低头冷笑，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长公主说，皇上很是盛宠殷美人，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歇在她房里。

”“有什么好东西都送到殷美人的宫里。”“听说殷美人有心疾，更是一有不适就来看她。

”“殷美人有心疾？”到底真心在意是不一样的，宋闻璟的关切逾矩了，他却浑然不知。

我也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只点点头。“听说殷美人在宫里种满了梅花树，

她许是喜欢在外面吹风，经常看着满院子的梅花一待就是待一天，然后就生病了。

”宋闻璟手一松，杯子落下，一声轻响。我恍若未闻，煞有其事地贴近宋闻璟，

“我听长公主说，她看见殷美人拿着一方帕子，自己在院子里落泪呢。

”看着宋闻璟瞬间僵硬的脊背，我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许是想家了吧。

”13楚千澜说宋闻璟和殷若若就是在梅树林里相遇的，

定情信物便是在梅树林里相送的刻有对方名字的玉佩。等到六皇子上位，

宫里的殷美人就死了，宋闻璟府上却多了一位美娇娘，更是在后院种满了梅花树。现在嘛，

只不过凑巧罢了，反正宋闻璟也摸不清楚。毕竟权谋之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是死罪，

现在是关键时刻，当然不能联系过密。一对鸳鸯被迫分开，皇上百般娇宠，

但心上人不改初心，这怕是得心疼死宋闻璟了。马车到了丞相府，下车前，

宋闻璟递给我一颗夜明珠，周身散着幽光，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我装着很是惊艳的样子，

向世子道谢，回府就把夜明珠连同他以前送我的东西一起扔进了箱匣深处。也怪他太心急，

满脑子都是那殷美人。不然，他应该能看出我今天行礼周全，不复以前的亲近样子。

14我久违地进了爹爹的书房，看着爹爹桌上小山堆的折子，还有头上点点银丝，

我心里一酸。我祝家两代忠臣，一心为了社稷百姓，从不为自己牟利，却被宋闻璟设计，

死在政斗。宋闻璟被抢走了心上人，是个可怜人，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私利，

动我父亲这样的纯臣。爹爹唤我帮他研磨，一字一句尽是为我打算，我只低头不语，

心里酸涩一片，终究是要让他们费心了。我像是随意打秋风地提起了楚千澜，

说她行事粗鲁得很，最近总和她相遇，看了她不少笑话。爹爹慈爱地看着我，

说话却带着些严肃，“楚家是武将，说话做事和文人不同，难免有龃龉。

只是若没有楚老将军在边疆的威名，我大梁未必能有这么安定。

我知道贵女们有些看不上楚千澜行事，她也有时和你为难。可卿安，你是祝家的女儿，

绝不可背后使计针对楚家姑娘这样心性纯真的人，寒了楚将军的心。”我点点头，

装作无意地说，“不过我最近倒是很久没见过她了，听说楚老将军近日忙得不着家。

没了她爹管着，她骑马打猎，玩得不亦乐乎，倒是没空来寻我了。”爹爹的笔一顿，

我明白他听进去了。如今京城内平安无事，没听说生了什么乱子，

楚老将军又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怎么就突然忙了？爹爹能坐上丞相之位，心思极细，

性子又谨慎，发现了不对自然会去查的。15楚千澜还是听我说的，时不时地装作找我麻烦。

我告诉她最近要嘴巴大点，有些话都要随地说说。她很是苦恼的样子，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嘴巴很严的不知道怎么完成这个任务。我有些无奈，告诉她，就把她爹当成我，

平常怎么评论我的，现在就怎么评论你爹。她红着脸嘟囔，“我可没说过你坏话。

”爹爹这几天回来的时刻晚了许多，回来的时候也紧皱着眉头，看见我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爹爹已经发现端倪了，借着楚千澜的大嘴巴，他发现了楚将军发现的问题，

太子死得蹊跷。他甚至还可能发现了将军府内部不安稳，有人趁着楚将军不在府上，

想给将军府泼脏水。而这一切都隐隐指向六皇子和宋闻璟。爹爹书房的蜡烛燃到了深夜，

我心下很是愧疚。只是爹爹忠诚却又固执，重活一世本就匪夷所思，

更何况这话还出自楚千澜，一个他不甚了解的姑娘。爹爹不会信的，更别提帮我，

甚至还会用怪力乱神的理由罚我禁闭。但是他自己亲眼看见，也许就不一样了。何况，

丞相府眼线多，爹爹对于查案更是老练，或许能更快揭开这一层迷雾。

我吩咐厨房每天夜里帮父亲煮一壶清火茶，只能这样尽尽孝心了。

16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宫里的年末家宴帖书到了各府。

我站在城门口看见宋闻璟穿着鳌皮大衣，戴着我送的狐皮围脖，眉眼修长俊朗。

我却紧紧盯着他腰间的鸳鸯香囊，那是我前几日送给他的，当时我可是逼他发了毒誓，

我送他下一个前，他绝不摘下来。当时他以为是女儿家的占有欲，笑着答应了。

宋闻璟看见我穿得单薄，急匆匆地走过来，把大衣披在我身上，引得其他贵女们一阵艳羡。

“早就听闻这安国侯世子和祝家小姐感情甚笃，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夫君是自己的心上人，这祝家小姐真是命好啊。”我浅笑低头，

做出一副娇羞至极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地想，宋闻璟，今天是死是活，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到了内殿，我让丫头把大衣还给宋闻璟，在女眷席面上坐下。

17今天是年末前的最后一场家宴，朝中说得上名字的朝臣几乎都来了，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