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毒
他支起上半身,铁链的阴影恰巧笼住裴毅萧眼下的青灰。
这张在梦里描摹过千百次的面容,此刻连睡梦中都拧着朝堂争斗的戾气。
周禹书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及眉骨时,被突然睁开的眼睛擒住手腕。
“为什么?”
周禹书的嗓音还带着药苦,指尖悬在裴毅萧眉骨。
裴毅萧望着眼前消瘦的脸颊,恍惚中看见了前世被打捞出的尸体。
“为什么救我?”
周禹书扯动手腕玄铁链,那是五皇子府留下的烙印,“把我送给裴毅瑞的不是你么?”
裴毅萧微微一震,翻身压住他手腕,玉带钩硌在两人腰腹间:"你死了,谁给二皇兄送海棠种子?
"戏谑的语气,掌心却沁着冷汗,周禹书嗅到他袖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窗外忽起疾风,卷着药渣扑在窗上。
裴毅萧欲起身唤人,却被周禹书扯住束发绸带。
墨色长发披散下来时,周禹书望见他手中新添的针孔——那是引渡透骨针留下的痕迹。
“殿下在害怕。”
周禹书用铁链缠住他手腕,冰凉的金属贴着脉门,“怕我像秋猎那日..”他突然压低声音,唇瓣擦过裴毅萧紧绷的下颌,“替你吸出蛇毒后,高热中说了不该说的话。”
裴毅萧瞳孔骤缩。
那年帐篷里滚烫的喘息,周禹书烧得嫣红的眼尾,还有那句混着血腥气的“我心...”原来并非幻觉。
刘貌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
裴毅萧欲抽身,却被周禹书勾着玉带拽回榻上。
“看来香起作用了。”
裴毅萧甩开他的手“拽人的力气都比之前大了……”玉带钩在锦被上划出裂帛声。
他翻身下榻的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可周禹书分明瞥见他扶床柱时泛白的指节。
“殿下...”周禹书刚欲起身,腕间铁链便撞出清响,“殿下在皇后宫里...”周逸突然咳嗽,手扶在了床榻边“用什么东西换了这香?”
裴毅萧掷来的帕子带着松烟墨香,是太子惯用的熏香。
周禹书攥着锦帕的手蓦地收紧——帕角绣着东宫独有的玄鸟纹,暗纹里却渗着朱砂色的“毅衡”二字。
“太子明明是被你,为何?”
周禹书不相信裴毅萧会为了他改变谋划。
刘貌的叩门声传来:“殿下,周公子该喝药了”刘貌看见欲起身的周禹书:“公子莫动,千丝缠的毒虽被镇住,但...也只能暂缓”阳光洒在裴毅萧的背上,接过刘貌手中的汤药“喝了它,就告诉你为何”周禹书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清冷的眼眸望向裴毅萧。
窗外又飘起了零星小雪,裴毅萧莞尔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突然舍不得让你死了”仿佛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周禹书低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挡住了阳光,“舍不得”三个字在耳畔回想,将他困在原地。
三皇子府的书房内,紫衣男子银色面罩下若隐若现的冷峻轮廓。
他指尖轻叩桌案,声音低沉如冰:“容妃今日护甲掐断了三根金丝,皇后宫里换了六盏琉璃灯,灯油里掺了南海蛟脂。”
裴毅萧轻笑一声“二哥当年坠马前夜,东宫马厩里添的也是南海蛟脂”“殿下昨日的布局,未免太过草率。
皇后何等精明,岂会相信太子之事仅凭一个大夫和一个婢女就能成事?
"紫衣人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着孔雀石,与当年五皇子剿灭的西域叛军首领的刀如出一辙。
三皇子倚在雕花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她信不信又如何?
她只想救她的儿子,不是么?”
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既能打压容贵妃,又能救太子的机会。
至于真相如何,她不会深究,也不敢深究。”
紫衣男子微微倾身,面罩下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可皇上向来最在意你们六位皇子之间的兄弟情谊,殿下此举,未免太过冒险。”
“兄弟情谊?”
他语气讥讽,“父皇在乎的,从来都只是这江山社稷的稳固罢了。
至于我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枯叶,声音低沉:“皇后想要太子的命,容贵妃想要太子的位,而我——?”
他回头,眼中寒意凛然,“只不过是在这盘棋中,为自己多谋一条生路罢了。”
紫衣男子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就不怕,皇后反将一军?”
裴毅萧指尖轻轻划过窗棂:“她不敢。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若太子真的死了,她手中的筹码,就只剩下我这个孝顺的儿子了。”
三日后,暮色西合,三皇子府外忽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太监总管立福手持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一列捧着锦盒的宫人,朱漆托盘上堆叠的金玉珠宝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光。
“圣旨到——”立福尖细的嗓音划破庭院的寂静。
三皇子裴毅萧一袭玄色蟒袍,快步迎至院中,单膝跪地时,袖中暗藏的银针悄然滑入掌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裴毅萧,忠孝仁悌,救太子于危难,功在社稷。
特封为沐王,赐黄金千两,南海明珠十斛,西域贡锦百匹,钦此—”裴毅萧垂首接旨,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救太子?
呵,若非他为救偏殿中人,此刻东宫怕是早己挂起白幡。
他抬眸时,面上却是一片恭谨:“儿臣谢父皇隆恩。”
立福笑眯眯地凑近一步,压低嗓音道:“沐王爷,皇后娘娘让老奴带句话——那株百年梅树,开得正好。”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裴毅萧袖口暗绣的银蟒,“娘娘说,改日请您一同赏梅。”
裴毅萧唇角微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圣旨边缘的龙纹:“请公公转告母后,儿臣定当...好好赏这株梅。”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字,目光扫过院中那株新移栽的海棠。
“来顺”管家立即捧出早己准备好的赏封,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了立福总管。
立福公公喜笑颜开“杂家谢沐王爷赏赐。”
待宫人退去,裴毅萧独自立于廊下。
暮色中,他展开圣旨,明黄绢帛上"沐王"二字朱砂未干,映着天边如血的残阳。
他忽地轻笑一声,指尖银针在圣旨上划出一道细痕,恰穿过"太子"二字。
殿内烛火一晃,一道身影从窗户一跃而下单膝跪在裴毅萧前面“主人”玄铁面罩遮住了男子的容貌。
“派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追风双手呈上一封密信,漆印上是西皇子府的徽记,裴毅萧接过密信看着信件中的潦草的字迹。
分明是周禹书被押入狱前,藏在琴柱中的密文笔记。
“咔”的一声捏碎了手边的药盏“好一个不问世事,吃斋念佛的西皇弟”他将密信凑近火烛,烧为灰烬。
追风面罩下的呼吸忽然加重“昨夜子时,五殿下的亲卫统领进了冷宫……”“继续盯着梅林。”
暗卫领命欲退,却听“呛”的一声,一把匕首钉在面前。
“下次”裴毅萧用手帕擦拭手掌“走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