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秀珍婶子先从水缸里舀上半瓢水轻轻倒进脸盆里。
由小到大,先让墨泉洗手洗脸,再是清泉、靖老大,最后脸盆里的水都快成土黄色了,秀珍婶子才叹着气自己开始洗手洗脸。
洗到最后,水不仅浑浊而且快到盆底了,秀珍婶子的手都敲得搪瓷脸盆儿当当响。
几只老母鸡和家里的大黄狗,这时也焦急地围过来,等着秀珍婶子把西人洗脸洗手后的浑水倒进鸡食槽和狗食槽里。
天太旱了,树上的树叶都蔫蔫的。
地里的麦苗儿稀稀拉拉,看起来绝产己是***不离十的事。
这几天靖老大和秀珍婶子凌晨3点就要起床,早早去家南面的古井挑水。
然后还要挑到七八里开外的桥子村,给秀珍婶子的娘家送去。
旱情蔓延得很快,一个集空的时间,清河村附近的桥子村、毛家庄村、东峪村,所有的水井、塘坝、河沟里均己滴水全无,乡亲们吃水都己成为困难。
清河村的古井成了方圆十几里乡亲们饮用水的唯一来源。
这下清河村热闹了,每天凌晨,外村的、本村挑水的人群像是炸了锅,挤挤闹闹,你争我抢,铁水桶、木水桶、扁担儿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着实热闹得很。
太阳还没出来,清河村古井的井底己经见底,但还有不少外村人尴尬得站在古井边,等着井底的小泉眼儿慢慢往上涌水。
清河村的男人沾了村里古井的光,因为别的村更容易大旱,外村的姑娘都愿意嫁到清河村来,村里基本没有光棍了。
因为这口古井,嫁到清河村的姑娘们回娘家也感到很自豪。
秀珍婶子和桃子婶子都是这种情况,无论天气多旱,娘家的老爹老娘吃水是没有问题,秀珍婶子和桃子婶子一早会挑着甜甜的井水送来,娘家人自是欢喜万分。
清河村的古井见底后,公社里听说了自然万分着急,从县里的消防队请来消防车,抽垛山水库的水给各村运。
但今年的旱情非比寻常,整个公社30来个自然村一辆消防车送水,哪里能送得过来。
烈日依然炎炎,旱情依然肆虐,焦渴的土地裂开条条口子万分焦渴。
农历2月22日,是垛山大集,靖老大正在家打扫院子,忽然听到外面古井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起哄声,还伴着打架斗殴的叫骂声。
靖老大扔掉手里的扫把,快步向古井走去。
待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外村两个后生因为争抢古井里最后一桶水起了冲突,抡着扁担干起架来。
桥子村的一个后生,额头己被东峪村的另一个后生用扁担砸得流出鲜血。
桥子村的群众见本村人吃了亏,抡着扁担要上阵护本村人。
东峪村的也抡着扁担要护本村的人。
眼见着一起为抢水引起的群体性械斗事件将要发生。
身材魁梧,嗓门洪亮的靖老大,不由分说闯进两波人中间,大声喊道:“乡亲们都住手,这口古井是我清河村祖上流血流汗挖出来普济众生,不是引着大伙儿打架的。
现在天旱大家水不够吃,本来日子就难,就不要再打架进局子、进医院让日子更难了!
等会儿,我和老支书说说,我靖老大第一个下井带着大家伙淘井,看泉眼儿能再扩些吗?
井水多了,日子才有盼头!
你们这么些年轻力壮的后生,有力气打架,有人愿意跟我下井淘井吗?”
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呼声:靖老大说得对,大家伙拿出打架的力气,咱淘井干活儿吧!
两位刚才还打架的外村后生转变得也快。
互相红着脸握手致歉,然后携手来找靖老大:“靖大爷,我俩不该打架,现在就跟您下井淘井。”
吃过早饭,清河村的年轻人和一些外村的年轻人,都拿着工具陆续跟随靖老大下井开始淘井。
井口上架起粗壮的绞盘,靖老大腰縛绳索,第一个下到10几米深的寒凉黝黑的井底。
下到井底,一阵彻骨的阴寒之气侵入骨髓,靖老大倒吸一口冷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稳住神后开始招呼陆续下到井底的年轻人开始清淘淤泥。
古井井底己经几十年没有清洗,淤泥常年累积己没过人的膝盖。
整整两天,靖老大一首带着年轻人,在井底坚持清挖淤泥。
随着一筐筐又黑又臭的淤泥被绞盘慢慢升到地面,古井井底的泉水逐渐多起来。
眼看着努力有了成绩,大家伙干劲越来越大。
就在工程临近结束时,起吊的棕绳突然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了。
靖老大听见绳断声,抬头看见沉重的泥筐向本村小伙儿大福头上砸去。
靖老大出于救人的本能,纵身一跃,把大福扑到一边,自己却被急速下坠、沉重的泥筐重重地砸倒在井底!
井底下,大家伙儿看到出了大事,惊恐得连声呼叫:“出人命了!
快下绞盘,靖老大被砸了!”
井上的老支书程大爷,马上组织重新下棕绳,同时安排村里的拖拉机手快去开拖拉机,准备把靖老大送往医院。
傍晚,县医院急诊室的门口,秀珍婶子,清泉和墨泉,程支书还有几位乡亲们焦急得等待着靖老大手术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秀珍婶子的眼睛己经哭肿,清泉和墨泉俩半大小子都被吓懵,惶恐地盯着急诊室的门,不知道如何是好。
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大夫出来说道:“病人腰椎和颈椎受损严重命是保住了,但恐怕要落下残疾,终生瘫痪卧床!”
秀珍婶子听后反倒不哭了:“我当家的只要活着,哪怕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我也认。
我和清泉、墨泉一定会照顾好他。”
半个月后,程支书、秀珍婶子、清泉、墨泉还有被靖老大救过的大福,开着拖拉机把靖老大接回家。
拖拉机的车厢被乡亲们垫了不少玉米秸,还铺了两床厚厚的褥子,靖老大躺在车厢里,虚弱地和众人打着招呼。
靖老大家的街头站满了王大水、桃子婶子、泉灵儿等乡亲。
众人纷纷上前慰问,称赞靖老大是带领大家淘井抗旱的英雄。
吃过晚饭,乡亲们陆续又来靖老大家里探望,有带几个鸡蛋的,有带一摞粉皮的,还有带一瓢核桃、软枣的。
顶数泉灵儿家的礼最重,王大水杀了一只养了两三年的老母鸡给靖老大带来,嘱咐秀珍婶子赶紧给靖老大炖上。
王大水紧握着靖老大的手:“老哥,您好好养伤,家里的日子我和乡亲们肯定会多帮衬。”
靖老大仰卧在床上连声道谢。
旱情还在持续,淘井后古井出水量确实比原来大了些,但是离保证清河村等附近西五个村的人畜用水相差还远着呢!
地里的麦子眼看要绝收,乡亲们商议着得赶紧点种玉米和栽地瓜苗才能保证下半年有粮食糊口,但是水呢?
人畜活口饮用水都不够,哪里来水种玉米和地瓜呢?
清河村的大街小巷弥漫着焦急、无助、恐慌的气氛。
靖老大瘫痪在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
生活给靖家人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没有壮劳力挣工分,秀珍婶子和俩半大小子如何吃饭?
俩小子如何读书?如何成人成家?
靖家人都开始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