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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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色微亮,便有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

晨雾裹着残雪漫进窗棂时,苏清正盯着菱花镜里的玉簪梳头。

黄杨木梳沾着桂花油滑过青丝,铜镜边缘的葡萄纹突然晃出重影——这具身体竟连坐首都吃力。

"姑娘的缠臂金..."玉簪打开妆奁的手顿了顿,"前日摔坏送去修了。

"苏清瞥见妆奁底层躺着支断裂的金钏,缠枝纹路间嵌着细小的红玉髓。

她伸手去碰,指尖突然刺痛,竟被断口处划出道血痕。

玉簪慌忙用帕子按住伤口,帕角绣着只衔灵芝的玄鸟。

"不妨事。

"苏清盯着血珠渗进丝帕,那玄鸟的眼睛渐渐染成暗红。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七八个捧着铜盆香胰的丫鬟鱼贯而入,蒸腾的热气里混着熟悉的腥甜。

沐浴时她发现这具身体异常孱弱,手肘内侧泛着青紫。

玉簪说是前日坠楼留下的淤痕,可那些指印般的痕迹分明像是被人用力掐过。

水面浮着的干茉莉突然沉底,苏清猛地抓住浴桶边缘——方才倒水的婆子腕间也有道疤。

晨光漫过青砖地时,苏清正盯着菱花镜里的朱砂痣出神。

铜镜边缘錾着并蒂莲纹,花蕊处却凝着暗红锈迹,像是干涸的血滴进鎏金纹路里。

"姑娘该用早膳了。

"鹅蛋脸丫鬟捧着红漆食盒进来,苏清记得她叫采薇。

雕着西番莲纹的盖子掀开,粳米粥腾起的热气里混着股异香——与银薰球里如出一辙的腥甜。

"这粥..."苏清舀起一勺碧玉梗,青瓷匙底映出采薇骤然绷紧的指节,"可是加了新制的香料?

""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的安神汤。

"采薇将嵌螺钿的鎏金碗往前推了半寸,"用天山雪莲并着鹿胎膏熬的,最是补气血。

"苏清垂眸盯着碗中漂浮的暗红花穗,忽地想起昨日更衣时瞥见的景象。

采薇挽起袖口添香时,小臂内侧有三道平行的结痂,像是被利齿啃噬过的痕迹。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清突然抬手打翻药碗。

褐色的汤汁泼在青砖上,竟泛起诡异的油光。

"奴婢该死!

"采薇慌忙跪地擦拭,袖中滑落半截黄纸。

苏清佯装头晕扶住桌角,绣鞋尖悄悄将那纸片勾进裙裾之下。

用过早膳,老夫人和夫人便来了。

老夫人拉着苏清的手,心疼地说:“棠儿,你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祖母。”

苏清乖巧地点头,看着老夫人和母亲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关怀。

“母亲,儿媳瞧着棠儿精神好多了。”

夫人笑着对老夫人说。

老夫人欣慰地笑了:“是啊,这孩子向来福大命大。”

苏清犹豫了一下,问道:“祖母,母亲,我失忆了,好多事儿都不记得,这府里的规矩,还得劳烦你们多教教我。”

老夫人连忙说:“这有何难,你慢慢学就是。

咱们裴府虽然比不上皇家,但规矩也是不能乱的。”

接着,老夫人便细细地给苏清讲起了府中的大小事宜,从每日请安的时辰,到与各房相处的礼节,事无巨细。

苏清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回应。

她发现,母亲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说到点子上,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慈爱。

老夫人更是疼她,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却都是关心的话语。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时,苏清展开皱巴巴的黄纸。

朱砂绘制的符咒上写着"癸酉年七月初七",正是三日前她醒来的日子。

符纸背面沾着些暗红碎屑,凑近闻竟是咸腥的铁锈味。

暮色西合时,苏清借口散步闯进了西跨院。

白日里丫鬟们说这处是库房,可月洞门上的铜锁却泛着水渍,像是常有人进出。

她蹲下身,发现门槛缝隙里卡着片枯叶——是血檀树的叶子,叶脉里还凝着黑红的汁液。

"棠儿怎么在此处?

"苏清猛地转身,看见母亲执着的羊角灯在回廊尽头摇晃。

灯影里,母亲发间的白玉步摇折射出冷光,照得她眉眼如笼寒霜。

"我...我迷路了。

"苏清攥紧袖中符纸。

夜风掠过回廊,送来母亲身上浓重的檀香味,那香气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腐气,像是经年的尸骨浸在沉香木里。

"后日要去白云观祈福,棠儿该早些歇息。

"母亲的手抚上她肩头,指尖冷得像井水,"玄真道长最擅驱邪,定能治好你的离魂症。

"更鼓声遥遥传来时,苏清从噩梦中惊醒。

月光透过茜纱窗,在拔步床前投下梅枝的影。

她摸索着点燃烛台,却见昨日写满"苏清"的宣纸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张誊抄工整的《女诫》。

妆奁底层传来细微响动。

苏清轻轻推开螺钿匣子,在夹层里发现本朱砂封皮的账册。

翻开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记载着:"景和十九年腊月,购血檀木二百斤,银二百两。

""景和二十年三月,购朱砂五十斤,银八十两。

""景和二十一年七月,购..."最后一行墨迹未干,写着"癸酉年七月初七,取天癸血三盏"。

苏清的手指猛地颤抖起来,账册啪嗒落地,惊醒了外间守夜的采薇。

"姑娘可是要喝水?

"采薇挑帘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账册时瞳孔骤缩。

烛火爆了个灯花。

苏清看见采薇藏在身后的左手,正缓缓从腰间摸出把银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