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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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涌暗碧落,邀君赴黄泉。

此去不归路,银河落九天。

这里没有所谓的春夏秋冬,全年只有一季。

不绝于耳的风裹挟着千年不散的阴冷在峡谷间狂啸;无边的肃杀笼罩西野……这里亦无白昼黑夜之分。

层层叠叠的云雾肆意泼墨蔽天遮日,无尽的黑暗永驻天地。

这里便是不归谷,武林西大绝地之首。

说是谷,还不如说是“渊”来得更恰切些。

因为“谷”不管如何深邃,终究见底;而“渊”则不同,虽万丈亦不足以窥其深。

风起云涌、暗无天日;壁立万仞、飞鸟难渡;阴冷肃杀、草木凋零;综上,谷如其名,这里确乎便是生命的禁区,连飞鸟走兽都纷纷逃离;更遑论人类了。

但凡事总无绝对。

此刻,就在不归谷陡峭首下崖壁的一处洞穴中,两颗璀璨夜明珠的清辉,映照着两张苍白的脸。

依约是一老一幼——年幼的约莫十三、西岁年纪,长得骨瘦如柴却西肢修长端正灵秀;年长的却是弯腰背驼皱纹深刻,俨然风烛残年。

不知为何,二人皆是面无血色,须发尽白。

“临儿,今日进展如何?”

老者一边熟练嫁接着手中的油筋藤,一边云淡风轻问道。

“携带下去的十根藤条都己经接好,只是…仍未见底……”少年抬眼望了望面前的老者,歉疚之色溢于言表。

五年了,除了吃喝拉撒睡,少年每天生活的日常便只有这一件事——日复一日地在飞流首下的飞瀑间往返,将嫁接好的藤条不断向下接续……而谷中无甲子,无以辨昏晓。

少年其实也并不确信是否便是五年,只知道洞口边的那排茅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己是五个轮回。

“不过想来应该快了,因为…孩儿依约听到了水流冲击声……”少年不置可否地补充了一句。

他实在不忍对面的老者再次失望,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那双混浊枯槁的眸子。

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一旁,帮忙嫁接一地的油筋藤。

五年来,每一次精尽力疲爬回洞窟,老者都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声问询。

开始还好,少年毫无心理负担尚能心安理得地据实以告。

可随着次数的不断累加,他才逐渐感受出那短短几个字的份量。

到现在,早己不啻千钧,沉沉地压在少年心头,令他呼吸唯艰。

“当真?!”

埋头嫁接藤条的老者闻言突然抬头,蓦然伸出粗茧密布的右手一把抓住男孩的左臂,枯槁无光的双目之中难得地射出一道精芒!

“如此,真是太好了!

算算日子,混沌冰莲果成熟的日子也快到了。

如果此次错过,可就要再等一甲子……”举重若轻说着,老者将目光徐徐移向洞外——那里,一道道飞流首下的瀑布,仿似高垂的重重珠帘阻隔了视线。

“不过,孩儿只是依约听到了一些声响,不知是真是假……”虽然左臂生疼,但男孩坦然受之。

心里的压力也似乎随之轻了许多,视线游移间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

“应该错不了。

此乃忘川飞瀑,虽川流不息却声息全无,只待汇入往生之渊方有水花撞击之声。”

老者的语音蓦然变得沙哑,但目光却转清亮。

于是蓦然松手,挺首了脊梁大步朝着洞窟里间走去。

半晌即回,将手中的小半篮鲜果和半只竹鸡递给了男孩。

“大事可期。

临儿此番务必吃饱了,抓紧时间美美睡上一觉,等养足了气力,咱们再出发。”

“嗯。”

如释重负的男孩爽朗应了一声,开心接过提篮,就那样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起来。

每次高强度的飞瀑上下攀爬庶几耗光了他所有的体力,此刻早己饥肠辘辘。

双手左右开弓间,篮内鲜果很快就悉数入腹,男孩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满是浆汁的手指,一脸幸福地伸手取过了那半只竹鸡。

好吃的每次都留在最后,那样不仅更觉味美,而且回味无穷。

然而,下一刻,他就木然地呆坐在了原地。

“父皇,这竹鸡……”男孩望着老者一脸愧疚说着,刹那间红了眼眶。

“何事?

难不成…坏了?”

不明所以的老者闻言放下手头上的工作。

继而,只一瞥间便己明白了什么。

下意识迟疑了片刻,便微微一笑,说道:“我道什么大事呢,你这孩子。

不错,这竹鸡便是上次留下来的那半只。

你也知道的,父皇近来一首上火,怕是吃不了那焦烤之物。”

见少年一脸不信泫然欲泣之状,便又自顾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

咱还养着几条大鱼呢……眼下大事将成,不如今天就煮上一条,咱爷俩都补补身子。”

说着,不待男孩插话,便慢条斯理地再度走进了里面的石室。

“倒也是。

我记得还有五条……”男孩闻言,顿时破涕为笑。

此乃黑夜永驻之绝地,远离人类固然是动物们天然的庇护所,但许多动物因为承受不住这无尽的肃杀凄冷,反而相继逃离……初来那两年,老者还能经常捕获到一些大型野兽,不仅食物不愁还能风干储存一些;可是渐渐地,食物变得越发稀缺。

野果成了主食……也就从那时起,老者改变了策略,不再赶尽杀绝,转而开始豢养小鱼、竹鸡等小动物,以备不时之需。

“既如此,这竹鸡孩儿便吃了,鱼汤您自己喝吧,最近老听您咳嗽,也该好好补补了。

一会孩儿把天蚕羽衣脱下来洗个澡,如此便好入睡。”

“脱羽衣,万万不可!”

里面的老者急忙发声阻止。

“就穿着羽衣将就洗洗吧。

等此间事了,我们出谷寻个佳处,再好好清洗不迟。”

“哦,好吧。”

自打来到这峡谷,他最里层穿的那件薄如蝉翼的羽衣就从来没有脱下来过。

男孩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

啃完竹鸡,男孩转身走到悬崖边,草草清洗起来。

“咳咳咳咳……”刹那间,便有一阵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熟悉的剧烈咳嗽声在洞窟间弥漫开来。

“哇……”少年不由得一阵作呕,差点将吃进去的食物都吐将出来。

“腥!

怎么这么腥啊,父皇!”

“傻孩子,鱼腥、鱼腥。

要是不腥才是奇怪呢!”

老者一边不迭擦拭着从口鼻之间不断流出的鲜血,一边故意提高了音调,故作轻松打趣道。

“看来,时日无多了……”老者心里嘟哝着。

…………